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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百零五章無根浮萍

紅燭鎮圍有高墻,陳平安一行人需要從北門進小鎮,結果很快就發生了意外,墻門有披甲持銳的戍守士卒,需要他們遞戶牒關文,才可進,這讓陳平安呆滯當場,他連戶牒關文到底什麼都不曉得。

早早拿到手一顆金錠的阿良,笑嘻嘻地從懷里掏出一張皺的公文,結果通過勘驗后,這家伙連驢也不要了,大搖大擺獨自城,到了墻門那邊,還不忘跟面面相覷的眾人揮手告別,惹來李槐的破口大罵,揚言要將白驢宰了,阿良大笑而去。

朱河同樣束手無策,離開小鎮之前,老祖宗并沒有專門代此事,其實除了歲數,朱河對于外邊的天地,一概不知,毫不比陳平安好多,至于跋山涉水風餐宿一事,更是遠遠不如窯工出的貧寒年。朱河靈機一,想著有錢能使鬼推磨,肯定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道理,就要給一名戍守士卒塞銀子,竟然被那青壯士卒直接拿矛頭抵住口,厲聲訓斥,饒是好脾氣的朱河也有些火氣,五境武夫,若是投軍伍,說不得連手握數千銳的中層武將也做了,不過朱河正要跟那人理論的時候,朱鹿輕輕拉住他的胳膊,輕聲提醒道:“爹,咱們大驪軍法賞罰分明,而且有個特點,要麼極輕,要麼極重,所以不要跟這些當兵的家伙起沖突,咱們老百姓占不到便宜的。”

朱河皺了皺眉頭,冷哼一聲,終究還是選擇-民不與斗。

朱鹿小聲安道:“爹,以后讓老祖宗幫你尋個份,有了護符后,再加上你的手,相信很快就可以嶄頭角,哪里還需要這氣。”

朱河大步離開,點點頭,回頭瞥了眼那守門士卒,嗤笑道:“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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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下意識向陳平安。

陳平安想了想,緩緩道:“實在沒辦法,只能繞過紅燭鎮了,今夜在外邊宿,我們可以雇人幫我們購置一切所需品,真正的大麻煩,是我們去不了小鎮的水運碼頭,既定的行程就要修改,原先兩百多里水路,沿著繡花江乘船南下,會比我們步行要輕松很多,還不用繞路。”

就在此時,一位穿青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出城門,仔細打量著陳平安一行人,最后向朱河,抱拳問道:“在下程昇,如今忝為紅燭鎮枕頭驛的驛丞,敢問可是來自龍泉縣城的朱河朱先生?”

朱河默不作聲,神戒備。

自稱驛丞的男人爽朗笑道:“你們家主曾經一封書信,直接寄到了咱們縣令大人手上,大略說過了你們的行程安排,讓咱們縣令大人盡地主之誼,除此之外,你們各有書信家書,已經到了我們枕頭驛,我在一旬前便為各位專程騰出了屋子,只能說還算干凈素潔,絕不敢說有多好,還各位貴客包涵,莫要在縣令大人那邊告狀,要不然縣尊大人一個不高興,我恐怕明天就要丟了飯碗嘍。”

這位枕頭倚一把椅猛然記起一事,“若是朱先生不信,我可以馬上去驛館喊來一人,此人就來自龍泉縣城的福祿街,說他還是督造衙署的老衙役,其中有一封來自大驪京城的家書,正是他親自幫衙署上司帶來,說是要親手給一位林守一的公子。”

林守一向前走出數步,臉上充滿世家子弟的自負倨傲,問道:“我便是龍泉縣林守一,敢問程驛丞,那人名什麼?”

朱鹿有些發愣,此時的林守一,與印象中那個沉默寡言的冷峻年,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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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瓶和李槐視線匯了一下,各自輕輕點頭。

驛丞程昇言語沒有毫凝滯,“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應該名唐樹頭,四十來歲,咱們大驪話說得不是很順暢,嗯,此人尤其喜歡喝酒,就是酒品……”

林守一點了點頭,隨口問道:“驛丞這些日子就一直候在這北門等我們?”

那男人笑道:“雖然很想點頭,但委實是沒這臉皮,事實上枕頭驛在紅燭鎮北邊,離這不遠,二來小鎮附近的山頭高,建有烽燧,我與燧長關系不錯,便讓他幫著盯著北邊的下山驛路,只要一看到林公子朱先生的影,就讓他手底下的烽子城通知我。”

林守一恍然,不再說話,轉頭向陳平安,后者點點頭。

朱河笑著謝道:“程大人費心了。”

那驛丞連忙擺手道:“可當不起大人的稱呼,不過就是個驢前馬后的小人,整天做著伺候貴人的活計,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先不聊,我去跟戍守士卒知會一聲,相信很快就可以進咱們小鎮。”

驛丞隸屬于大驪朝廷,只不過稱不上朝廷命,這類胥吏不流,不屬于品,清流濁吏之分,是一條巨大鴻

很快這位驛丞就帶領他們走向城墻門道,守城士卒雖然放行,但臉依然不太好看。

驛丞率先走過格外蔭涼的城墻門,轉頭跟朱河低嗓音解釋道:“都是邊境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本事不大,脾氣倒是死犟,有些時候連咱們縣尊大人都拿他們沒轍,朱先生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

朱河再沒有江湖經驗,可淺言深的道理還是懂的,就沒有答話。

他們路過一間寒氣森森的鋪子,不斷有青壯男子出,鋪子時不時亮起一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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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看得挪不開腳步,朱河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很快就失去興趣。

驛丞說道:“那是一間刀劍鋪子,其余兵也偶有兜售。”

林守一好奇問道:“府不管嗎?就不怕市井百姓持械斗毆?”

驛丞笑道:“府不太管這些,但只要出了事,會管得很嚴,若是縣衙人手不夠,縣尊大人能夠調轄境所有江湖門派,幫著解決糾紛。”

大驪尚武風,有很多仗劍佩刀游歷四方的游俠兒,既有眼高手低的市井無賴,也有為氣任俠的世家子弟,大驪朝廷雖然制一切兵售賣,但是對于鑄造工藝平平的尋常刀劍,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主要看地方的態度,若是純正讀書種子出,多半要嚴令止,如果是沙場武人出,十之八九會網開一面,當然強弓弩、良甲胄等國之重,肯定任何地方都不許販賣。

烽燧,驛站,集市,酒肆,青樓勾欄,等等,紅燭鎮應有盡有,熱鬧非凡,大街上行人如織,比起陳平安他們家鄉小鎮,要繁華喧囂太多,街道兩邊各鋪子,眼花繚,吆喝聲此起彼伏。

一路閑聊,一炷香后就來到枕頭驛,很快就有驛館雜役牽走白驢和馬匹,驛丞程昇果然給他們安排了驛舍,甲乙兩等皆有,他沒有擅作主張,而是把五間驛舍丟給朱河,讓他們自己安排。

在陳平安的安排下,李寶瓶和朱鹿住一間甲等驛舍,朱河住一間甲等,他和李槐林守一各住一間乙等驛舍,如果阿良回來,可以隨便選一間驛舍合住,當然以阿良的脾氣,肯定會問能不能選朱鹿那間,估計到時候不了朱鹿一頓白眼剮。

里,所有人各自放好行囊包裹后,聚集在朱河那間寬敞的甲等驛舍,驛丞程昇很快送來一疊書信家書,送完之后便笑著告辭,說有事只要喊一聲就可以,還說紅燭鎮的夜市,在大驪南邊小有名氣,有機會一定要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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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有一封,李寶瓶最多,有三封,就連陳平安也有一封,李槐兩手空空,最后找到差不多景的朱鹿,孩子笑道:“還好咱倆同病相憐。”

朱鹿置若罔聞,走到窗口附近,小小枕頭驛館,曲徑幽深,竟然營造出幾分庭院深深的世家園林意味,從這邊去,是一座給人覺不過掌大小的小湖,養著一條條臃腫胖的紅黃錦鯉。

林守一的家書只有一張信紙,沒有幾個字,年深呼吸一口氣,將所謂的家書放回信封后,臉沉地離開驛舍,五指死死攥那信封,除了三十余個字跡潦草敷衍的行書,信封還有一張三百兩銀子的大驪最大錢莊銀票。

年大踏步走回驛舍,輕輕關上門,將信封放在桌上,臉鐵青,膛起伏不定。

陳平安挑了個僻靜位置坐下,李寶瓶跑過來,言又止的模樣,他笑道:“我如果有不認識的字,會問你的。”

李寶瓶這才返回桌子那邊,開始拆信,三封家書,分別來自父親、大哥和二哥。

李寶瓶一封封拆過去,父親李虹那邊在信上說著噓寒問暖的言語,一如既往,毫無嚴父的架子,都是叮囑一些蒜皮的小事,比如天冷多穿,出門在外別怕花錢,再就是每次經過驛站,一定要給爹娘寄家書,絮絮叨叨,五六張信紙就這麼翻沒了。李寶瓶嘆息一聲,向坐在桌對面喝茶的朱河,憂愁道:“爹娘什麼時候,才能不把我當小孩子啊。”

朱河忍俊不,喝茶喝茶。

李寶瓶瀏覽第二封信,是他們李家的嫡長孫,的大哥寫的信,如今正在家里研讀經籍,準備明年參加科舉。信上容簡明扼要,端端正正的楷字,仿佛充滿了先生夫子正襟危坐的韻味,每個筆畫都出濃重的謹小慎微,滿篇說的都是圣賢大道理,要不可怠慢了朱河朱鹿這對父,不可以家生子視之,要多聽泥瓶巷陳平安的言語,要能吃苦耐勞,給別人添麻煩,只是在信的最后,自恪守禮儀規矩的大哥,告訴那只小時候從溪里抓回家的螃蟹,如今他已經養出了心得,要只管放心。

李寶瓶揚起手中的信紙,跟朱河告狀道:“大哥最不心疼我。”

朱河忍住笑意,心想小姐你就得了吧,誰不知道李家上上下下,就屬大公子最心疼你。那麼一個說起道理來連老祖宗都頭疼的書呆子,第一次喝酒,竟然是茶水被妹妹了自家釀的桃花春燒,把大公子給氣得差點崩潰,爹娘見到之后都犯怵,本不敢勸說什麼,只敢跟在跑去找妹妹興師問罪的兒子后,生怕這個略顯迂腐的兒子一氣之下,會手教訓小寶瓶。

不曾想當他見著了那個丫頭,站在院門外,雙手叉腰,視死如歸,他又給自己的不舍得罵一聲,給結結實實氣到了,氣得轉頭就走,生了好幾天的悶氣。后來他的院子里,那年便埋下了一壇桃花春燒,等到妹妹問起,就說要把嫁出去,嚇得小離家出走,一個人在龍須溪那邊逛了一整天,還差點躲山里頭去了。

李家等到察覺到李寶瓶不見了,老祖宗然大怒,出所有人找尋這個傻丫頭,最后還是這位大公子,將功補過,在溪對岸的一座小廟,找到了睡在長木凳上的可憐孩子,背著回到了家。

紅棉襖小姑娘突然笑道:“不過我還是最喜歡大哥。”

最后一封信,厚厚一大摞,是李家二公子寄給妹妹的,講述了他去往大驪京城的經歷,都是親眼所見或是道聽途說的奇聞軼事,措辭優如散文,極富功底,宛如文采天授的詩詞大家。這位二公子在福祿街李家,遠比大哥更歡迎,英俊儒雅,卻言談風趣,喜讀兵書,自就喜歡讓府上丫鬟仆役,結陣“廝殺”,相比古板沉悶的長公子,府上下人更喜歡與開朗的二公子打道,逢年過節,二公子見人就會隨手丟出一只小繡袋的賞錢,沉甸甸的,若是誰的吉利話說得好,他就會多給一繡袋。

李寶瓶翻得飛快,看到倒數第二張信紙的時候,抬頭向朱鹿:“我二哥說到你了,說之前跟你說過的大驪烽燧的太平火,他有次在夜宿山巔,親眼見到了這種邊境向京城報平安的烽燧信號,極目遠眺,像是一條火焰長龍,很壯觀。”

朱鹿快步走回桌旁坐下,問道:“小姐,還說了什麼?”

李寶瓶干脆就將這摞信紙全部遞給朱鹿,反而二哥都是在講風土人、山鬼志怪,沒什麼不可告人的事

朱鹿接過了信,問道:“可以拿回去慢慢看嗎?”

李寶瓶點頭道:“別丟了就行。”

朱鹿滿臉喜悅,笑著離去。

驛丞程昇敲門而,端來一盆新鮮瓜果。

后跟著一位斗笠漢子。

李槐火冒三丈,跑過去,就要把這個沒良心的王八蛋推出屋子。

阿良一邊跟李槐較勁,一屁坐在桌邊凳子上,一臉壞笑問道:“朱鹿咋回事,滿臉春風的俏模樣,好像比平時還要漂亮幾分。”

朱河黑著臉不說話。

林守一重新返回,坐在陳平安附近,阿良將銀小葫蘆拋給林守一,年拔出酒塞,喝了一口酒。

阿良轉頭對驛丞問道:“紅燭鎮是不是有個敷水灣?離著水運碼頭不算太遠?”

驛丞臉古怪,點頭道:“有的。”

阿良嘖嘖道:“銷金窟,銷金窟啊。”

紅燭鎮有一座月牙狀河灣,漂著一種紅燭鎮獨有的致畫舫,長不過兩三丈,四周垂掛名貴紫竹或是尋常綠竹,里邊裝飾的豪奢程度,以畫舫主人的財力而定,每艘畫舫一般有兩到三名子,多艷婦人、妙齡,琴棋書畫茶酒,至通一兩種,除了觀景雅座,還有一座臥室,其功用不言而喻。

那些船家,是世世代代的大驪賤戶,相傳曾是前朝神水國的亡國民,大驪皇帝下過一道圣旨,他們永世不得上岸,要他們生生世世子子孫孫做那無浮萍。

紅燭鎮的百姓則代代相傳,不遠的那位棋墩山土地爺,忠義無雙,對這些姓氏的先祖的逃亡路途,庇護,因此惹來大驪皇帝龍大怒,從山神貶為土地,下令那幾個姓氏的后裔,親手打碎金,沉江底。

驛丞小心醞釀措辭,挑選了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鎮典故,說給這些貴客聽。

紅燭鎮談不上大驪的南北樞紐,卻也是舟船如梭的一座繁忙水運碼頭,各地產匯集。它是三條江水匯合之地,分別是沖澹江,繡花江和玉江,但是只有兩位江神,河畔皆建有江神祠,泥塑金神像,都是戰死于那場水戰的大驪功勛水軍統領。

唯獨沖澹江不立江神不設祠廟,之后出現過一座香火鼎盛的娘娘廟,供奉一位為證清白、投江自盡的小鎮烈,結果很快就被大驪朝廷定為祠,如今只剩下一堆廢墟,殘磚碎瓦,唯有蛇鼠竄。

當聽到棋墩山土地爺的事跡,李槐小聲唏噓道:“沒有想到那麼一個大壞蛋,在紅燭鎮的口碑這麼好。”

林守一臉淡漠,“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陳平安收起那封阮秀寄來的書信。

信上說他買下的落魄山,功獲封一位大驪新晉山神,幫助坐鎮山頭聚攏靈氣,僅次于不參與售賣的披云山,和爹手握的點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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