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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來》 第一百五十八章吃掉

小姑娘已經開始憧憬著那一天的到來,非但沒有畏懼,反而充滿了稚氣的期待,等著小師叔踩著飛劍,咻一下從天涯海角那麼遠的地方,落在邊,告訴所有人,他是自己的小師叔。

至于那一天蘊藏的殺機和危險,李寶瓶想得不多,畢竟小姑娘再早慧,也想不到那些書上不曾描繪的人心險惡,就算想破了小腦袋,都想不出那些暗流涌,藏在高冠博帶之后的冷酷殺機。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只是單純地選擇全心全意信賴一個人。

趴在年后背上酣暢大睡的老秀才,之所以選擇泄天機,恐怕正是珍惜這份殊為不易的憨。

李寶瓶輕聲提醒道:“小師叔,如果到時候你吵不過別人,你又打不過別人,咱們可以跑路的。”

陳平安笑道:“那當然,只要你別嫌棄丟人就行。”

之后陳平安帶著李寶瓶逛了幾家雜貨鋪子,給三個孩子都買了嶄新靴子,陳平安自己沒買,倒不是摳門到這份上,實在是穿不習慣,試穿的時候,渾不自在,簡直連走路都不會了。

除此之外還給三人各自買了兩套新服,花錢如流水,陳平安說不心疼肯定是假,可錢該花總得花。

李寶瓶還是挑選大紅裳,不單單是瞧著喜氣的緣故,陳平安很早就聽小姑娘抱怨過,好像是小時候有一位云游道人經過福祿街,給李家三兄妹測過命數,其中給李寶瓶算八字的時候,提到了小姑娘以后最好穿紅衫,可避邪祟,李家這些年不管如何寵溺這個小閨,在這件事上沒得商量,李寶瓶雖然越長大越郁悶,可還是照做,上次在紅燭鎮驛站收到家里人的三封書信,無一例外,從父親到李希圣、李寶箴兩個哥哥,全部提醒過小姑娘,千萬別圖新鮮就換了其它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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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經常私下跟陳平安說,以后見著了那個臭道士,一定要揍他一頓。

逛鋪子的時候,老秀才還在酩酊大睡,陳平安就只能始終背著,好在不沉,估著還不到一百斤,陳平安真不知道這麼個老先生,怎麼肚子里就裝得下那麼多的學問?

回去秋蘆客棧的路上,李寶瓶的書箱裝得滿滿當當,不過這一路數千里走下來,小姑娘看著愈發黝黑消瘦,可長得結結實實,氣力和氣神都很好,陳平安倒是不擔心這點重量會傷了李寶瓶的子骨。

到了那條行云流水巷,依舊是云霧蒸騰的玄妙場景,陳平安看了多次,仍是覺得匪夷所思,目盲老道臨別贈送的那幅《搜山圖》,雖然上頭繪畫的神神怪怪,也很驚奇怪異,可還不是不如當下置其中來得震撼人心。

到了刻有兩尊高大彩繪門神的客棧門口,老人突然醒來,雙腳落地的瞬間,背后就多出了那只行囊,手里握著一塊銀錠,老秀才看著兩個滿臉茫然的家伙,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我還要去很多地方,需要一直往西邊去,不能再在這里耽擱下去了。”

老秀才緩緩道:“陳平安,那半個崔瀺呢,善惡已分,雖然不徹底,但是大致分明,以后就給你了,言傳教,其中教重于言傳,這也是我把他放在你邊的原因。”

李寶瓶皺眉道:“那個崔瀺的家伙,是個大壞蛋唉,文圣老爺你怎麼總護著他啊?”

“沒有辦法啊。”

老秀才有些無奈,笑著耐心解釋道:“我已經撤去他上的制,如果下一次你覺得他還是該殺,那就不用管我這個糟老頭子怎麼想的,該如何就如何,我之所以如此偏袒護短于他,一是他的走錯道路,大半在于我當年的教導有誤,不該那麼斬釘截鐵全盤否定,給崔瀺造一種我很武斷下了結論的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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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神疲憊,語氣低沉,“何況我當時委實是分不開心,有一場架必須要贏的,所以本來不及跟他好好講解緣由,幫他一點一點向后推演,所以后邊的事就是那樣了,這小子一氣之下,干脆就叛出師門,留下好大一個爛攤子,馬瞻就是其中之一。再則,他挑選的那條新路,如果每一步都能夠走得踏實,確實有恩澤世道百年千年,說不定能夠為我們儒家道統再添上一炷香火……這些既千秋大業又狗屁倒灶的糊涂賬,當你們以后有機會登高遠,說不得也會上的,到時候別學我,多想一想,不要急著做決定,要有耐心,尤其是對邊人,莫要燈下黑,要不然會很傷心的。”

說到這里,老人干枯消瘦的手掌,陳平安的腦袋,又李寶瓶的小腦袋,“你們啊,不要總想著快點長大。真要是長大了,不由己的事,會越來越多,而朋友很有一直陪在邊的,服靴子這些是越新越好,朋友卻是越老越好,可老了老了,就會有老死的那天啊。”

李寶瓶問道:“林守一說練氣士那樣的山上神仙,若是修道有,能活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呢!”

老人笑問道:“那一百年后,一千年后呢?”

李寶瓶試探問道:“那我先走?”

老人被小姑娘的趣給逗樂,啞然失笑道:“那麼反過來說,小寶瓶你這樣頂呱呱的好姑娘,若是有天你不在人間了,那你的朋友得多傷心啊。反正我這個老頭子會傷心得哇哇大哭,到時候一定連酒都喝不下。”

李寶瓶恍然大悟,小啄米點頭道:“對對對,誰都不能死!”

老秀才手遞出那顆銀錠,陳平安看著它,問道:“不會是蟲銀吧?崔瀺就有一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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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秀才搖頭笑道:“那小玩意兒,也就小時候的崔瀺會稀罕,覺得有趣,換老的崔瀺,懶得多看一眼。這顆看著像是銀錠的東西,是一塊沒了主人的劍胚,比起崔瀺藏在方寸里頭的那一塊,品質要高出許多,關鍵是淵源很深,以后你要是有機會去往中土神洲,一定要帶著它去趟穗山,說不定還能喝上某個家伙的一頓酒,穗山的花果釀,世間一絕!”

老秀才出大拇指,“神仙也要醉倒。”

陳平安接過銀錠。

老人打趣道:“呦,之前不樂意做我的弟子,我說磨破皮子都不肯點頭答應,現在怎麼收下了。”

陳平安尷尬道:“覺得要是再拒絕好意,就傷了。”

李寶瓶小聲道:“文圣老爺,是因為這東西像銀子啊,小師叔能不喜歡?”

陳平安一個板栗敲過去。

李寶瓶抱著腦袋,不敢再說什麼。

老人哈哈笑道:“小寶瓶,下次見面,可別喊我什麼文圣老爺了,你是齊靜春的弟子,我是齊靜春的先生,你該喊我什麼?”

李寶瓶愣了愣,“師祖?師公?”

老人笑瞇瞇點頭道:“這才對嘛,兩個稱呼都行,隨你喜歡。”

小姑娘連忙作揖行禮,彎了一個大腰,只是忘了自己還背著一只略顯沉重的書箱,重心不穩,李寶瓶差點摔了個狗吃屎,陳平安趕幫忙提了提小書箱。

老人直腰桿,一,坦然接這份拜禮。

老秀才顛了顛后行囊,嘆了口氣,“劍胚名為‘小酆都’,只管放心收下,劍胚上頭的因果緣分,早已被切斷得一干二凈,至于怎麼駕馭使用,很簡單,只要用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它就會自認主,如果不用心,你就算捧著它一萬年,它都不會醒過來,比一塊破銅爛鐵還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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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平安將它小心收起。

老秀才點頭道:“走嘍。”

老人轉離去。

李寶瓶疑出聲道:“師公?”

老人轉頭笑問道:“咋了?”

小姑娘指了指天上,“師公,你不是要走遠路嗎?怎麼不咻一下,然后就消失啦?”

老秀才忍俊不,點頭笑了笑,果真嗖一下就不見了影。

陳平安和李寶瓶不約而同地抬起腦袋,向天空,早已沒了老人的影。

但其實在靠近街道那頭的行云流水巷,有個老秀才,轉頭向秋蘆客棧門口那邊,緩緩離去。

————

回到院子,高大子坐在石凳上,正在仰頭向天幕,角噙著和笑意。

同一座院子,近在咫尺,于祿和謝謝卻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位劍靈的存在,每當出現的時候,就會在雙方之間隔絕氣機,使得看不見聽不著,完全無法知到

李寶瓶打過招呼就去屋放東西,陳平安坐在劍靈邊。

高大手橫抹,手中多出那懸掛橋底無數年的老劍條,開門見山道:“事既然有了變化,我就也適當做出改變好了。原本我們訂了一個百年之約,現在仍是不變,但是我接下來會加快磨礪劍條的步伐,爭取在一甲子之,將其打磨得恢復最初相貌的七七八八,這就意味著你那塊斬龍臺會不夠,很不夠。”

陳平安一頭霧水,自己那塊突然出現在自家院子里的小斬龍臺,被自己背去鐵匠鋪子那邊了才對。

微笑道:“還記不記得自己有次坐在橋上做夢,連人帶背簍一起跌溪水?那一次,其實我就拿走了那塊斬龍臺,之后你以為是斬龍臺的石頭,不過是我用了障眼法的普通石頭,嗯,說是普通也不太準確,應該是一塊質地最好的蛇膽石,足夠讓一條小爬蟲變一條……大爬蟲?為了從一百年變六十年左右,付出的代價,就是我需要最用掉深山里頭的那座大型斬龍臺,也許用不掉整片石崖,但是大半肯定跑不掉,不過你不用擔心,我自有法子來瞞天過海,實在不行,丟給那什麼風雪廟真武山的兵家修士們,幾本籍就是了,他們非但不會覺得這筆買賣不劃算,說不定還會喜極而泣的,一個個在那里抱頭痛哭。”

陳平安聽天書一般,怔怔無言,無話可說。

向天空出手,手心多出那株亭亭玉立的雪白荷葉,“因為酸秀才的緣故,加上你那一劍有些不同尋常,所以荷葉支撐不了太多時間了,這也是我著急趕回去的原因之一,再就是秀才答應我,不會因為崔瀺的事牽連到主人,他會先去一趟潁陳氏那邊,跟人說完道理再去西邊,所以接下來,如他所說,安安心心帶著那幫孩子求學便是,有崔瀺這麼個壞蛋,還有那個武夫第六境的于祿一旁護駕,我相信哪怕主人沒了劍氣,便是有些坎坷,也一樣能夠逢兇化吉。”

眉宇之間有些愁緒,“但是到了大隋書院之后,接下來的這六十年,我需要畫地為牢,不可輕易離開,否則就有可能功虧一簣,你既要保證自己別死,又要保證境界持續增長,會有點麻煩啊。”

陳平安說道:“阿良曾經無意間說過,不管是武夫境界還是練氣士,到了三境修為,就可以試著獨自游歷一國,只要自己不找死,多半沒有太大問題,五六境的話,就可以把半洲版圖走下來,前提是不要胡湊熱鬧,不要往那些出了名的湖澤險地走,再就是別熱上頭,遇上什麼事都覺得可以行俠仗義,或是斬妖除魔,那麼就可以大上安然無恙了,如果說遇上飛來橫禍,因此死翹翹,那就只能怪命不好,這麼糟糕的命數,待在家里一樣不安穩,所以出門不出門,結果大致是一樣的。”

點頭欣道:“你能這麼想是最好,是該如此,畏手畏腳,腦,一輩子都別想修行出結果。”

突然瞇眼玩味問道:“為什麼到現在,我快要離開了,你還是不問我,怎麼幫你續命,解決后患?既然我們休戚與共,你就不好奇我為何不幫你修復長生橋,讓你順利走上修行之路?于于理,這都不是什麼非分請求吧?”

陳平安坦誠道:“昨晚睡覺前我就想起床問這些問題,但是后來忍住了。”

劍靈問道:“為何?”

陳平安滿臉認真道:“不是我不好意思開口,為了活命這麼大的事,我臉皮再薄,也不會難為。而是我一直很信姚老頭,也就是我當時燒瓷的半個師父,相信他說過的一句話……”

劍靈打斷年的言語,點頭道:“我知道,在那抔流水展現出來的景象之中,我看到也聽到了。很有意思的一句話。”

隨即有些惱火,撐著荷葉傘站起,“知道為何你們人間有個‘破相’的說法嗎?確實是真事,但是凡夫俗子的破相一事,本就是在命理之中,哪怕是改名字,都在大的規矩之,所以不礙事。但如果涉及到長生橋,諸多氣府竅的改變,就是一樁大事了。”

“修行本就是逆流而上的舉,說難聽點,就是悖逆天道,練氣士所謂的證道,實則是證明自己的大道,能夠讓天道低頭,老天要我生老病死,我偏要修無垢金、福壽綿延、永自由,要老天爺著鼻子承認自己的長生久視,你想想看,何其艱難。”

“若是能夠輕而易舉搭建長生橋,那些山上的仙家門閥,只要老祖宗手,豈不是輕輕松松就滿門子孫皆神仙了?因為人之經脈、氣府和統,本就是天底下最玄之又玄的存在,要知道道家推崇的‘外大小兩天地’,這座小天地,說的就是人之魄,除了寓意自是天然的天福地,而長生橋的意義,就是勾連兩座天地的橋梁,故而此事當真是難如登天,不是沒有人能做到,但是付出的代價會很大,對于修路建橋之人的境界,要求極高,而且僅限于家、醫家這些流派的大練氣士,這也是這些學說流派之所以不擅殺伐,卻依然屹立不倒的緣由之一。”

看到年雖然眼底有些失落,可并不沮喪,劍靈便放下心來,促狹笑道:“現在不管如何,小平安你先淬煉魄,打好基礎,肯定是好事。要不然以后,等我磨礪好了劍條,你要是連提劍都提不起來,那就太丟人了。可別以為提劍一事很簡單,在酸秀才的山河畫卷里頭,那是他給了你十境修士的‘假象’,尋常九境修士的魄,可能比不得五六境純粹武夫,可是志在打破門檻的十境修士,就沒有一個敢小覷淬一事的蠢貨,絕大多數都會在這一層境界里,靠著實打實的水磨功夫,變得比純粹武夫還勤懇,一點一滴打磨軀和神魂,容不得有半點瑕疵,所以這才造就了世間十境練氣士,全是水底老王八的有趣格局。”

陳平安把這些話全部牢牢記在心頭。

子站在院子里,笑道:“小平安,一定要等我六十年啊,還有,到時候可別變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子,實在是大煞風景,小心我不認你這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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