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將信將疑。

于祿從頭到尾都沒有去看，“你要說我從不曾練武，沒有錯，我從來沒有練習過拳樁架勢，但你要說我一直在習武，也沒有錯，我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走路的時候，還有現在釣魚的時候，都在想那些武籍里的東西。出好，有個好就在于家里的笈，哪怕品秩不會太高，可錯誤的地方，絕對不多，而且許多拳法劍經里，許多看似自相矛盾的地方，其實學問最大，格外讓人癡迷。”

謝謝坐在地上，抱住膝蓋，向那纖細修長的魚竿，“你不去山上修行，太可惜了。”

于祿委屈道：“喂喂喂，謝姑娘，沒你這麼揭人傷疤的啊。”

謝謝沉默片刻，說道：“終于過上了太平日子，心里頭反而不安穩了。你呢？”

自問自答，“你于祿肯定在哪里都無所謂，這一點，我的確遠不如你。”

于祿毫無征兆地轉過頭，搖頭道：“我喜歡一個人對著火堆守夜的時候。”

謝謝疑道：“為什麼？”

于祿重新轉回頭，盯著湖面，“不知道啊，就是喜歡。”

謝謝笑道：“那你喜不喜歡，那個差點為太子妃的子？”

于祿先是面無表，很快展一笑，答非所問道：“謝姑娘，在這里，我們要慎言，慎行。”

謝謝皮笑不笑道：“李槐之前找過我，顯擺他的那玉簪子，你竟然沒有？”

于祿微笑道：“你不也沒有，我沒有不奇怪啊，可你沒有就不對了，這麼漂亮的一個大姑娘唉。”

謝謝黑著臉道：“請慎言！”

于祿猛然一抖手腕，魚竿彎出一個漂亮至極的弧度，高大年哈哈笑道：“上鉤！”

起離去，“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于祿一邊小心翼翼遛魚，一邊向背影，“我是不是好東西，不好說，可某人是真的很好，嗯，就是稍稍有點偏心，書箱沒有，簪子沒有，就只有誰都有的草鞋，唉，著實讓人有些失落。”

謝謝轉過，大踏步走向于祿。

于祿趕亡羊補牢，“我沒別的意思，咱們都一樣，不患寡而患不均而已，你別誤會……”

沒有停步的意思，于祿丟了魚竿，連上鉤的魚都顧不上了，撒就跑。

謝謝拿起岸邊那尚未被魚拖遠的魚竿，使勁丟向湖中央，這才拍拍手離去。

于祿目瞪口呆，這次是真的有些火冒三丈，低聲憤憤道：“換是陳平安的魚竿，你試試看，你要是還敢這麼潑辣？我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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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發髻上別著一支質地平平的黃玉簪子，年微黑，但是難掩俊朗面容，雖然在山崖書院給人印象是冷峻，不茍言笑，可是林守一仍然很子的歡迎，大隋子雖然無法考取功名，但是不耽誤們可以正大明地求學，嫁人之前，都可以待在各大書院。

林守一依舊像往常那樣，遇到不喜歡的課程，就去藏書樓看書。

一路行去，極為醒目。

新山崖書院的第一撥學生中，土生土長的大隋學子，非富即貴，要麼來自京城有頭有臉的家族，或是地方上深固的豪門，無一不是鐘鳴鼎食、世代簪纓的富貴子。

林守一的出現，仿佛一來自山澗的泉水清流，讓很多子癡迷不已。

林守一的拒人千里之外，愈發激起了那些世族子的斗志，看林守一做什麼都覺得特立獨行，比如年穿著樸素，食起居簡單至極，與尋常邊的權貴王孫，天壤之別，那麼這就是林守一的醇儒風采。

如果說只是這些緣由而親近林守一，只是淺的認知，那麼有些看似無人注意的細節，則是夯實這種好的巨大力，

例如林守一深大儒董靜的重，這位譽大隋朝野的老者，公認兼通儒道兩門學問。董靜經常喊林守一去他的簡陋茅舍，單獨傳授學問。

每逢雷雨天氣，就會親自帶著林守一，去往大隋京城最高的鐵樹山，至于其中緣由，書院外人除了看熱鬧，也試圖看到門道。天底下沒有不風的墻，董靜也有自己的至好友，又是出了名的酒瘋子，很快幾頓好酒下去，就吐出一些蛛馬跡，那林守一是百年難遇的修行天才，一旦養育出浩然氣，輔以五雷正法，必然是中五境起步的神仙人，而且有在二十五歲之前躋第六境。

說簡單一點，這意味著林守一這個修道天才，有資格沖刺一下第十境，這已經大大超出尋常天才的范疇。

突然一個氣吁吁的孩子，一路跑到林守一面前，是李槐，看到林守一后，立即哭得傷心絕，哽咽道：“林守一，我的彩繪木偶不見了，有人走它了！”

林守一問道：“不是丟了？”

李槐死命搖頭，“不可能！”

“你學舍那邊住著幾個人？”

“加我一起四個。”

“有沒有懷疑對象？”

李槐還是搖頭。

林守一皺眉頭，最后他帶著李槐返回自己學舍，從書箱底下拿出幾張銀票，遞給李槐，這些錢，他家族當初寄到了紅燭鎮枕頭驛，那天林守一收到家書后的臉，可謂難看至極。

李槐慌張道：“干啥？我只要彩繪木偶，我又不要錢！”

林守一說道：“你回到學舍后，就跟舍友說，你把彩繪木偶丟在了……總之你隨便說個地方，誰能幫你撿回來，你就給他這些錢。”

李槐茫然道：“這都能行？”

林守一無奈道：“先這麼試試看。”

第二天，李槐歡天喜地找到了林守一，“那法子還真行！”

林守一沒好氣道：“以后鎖好箱子，別總顯擺你的那些小破爛。”

李槐怒道：“謝歸謝，以后我肯定會還你錢，但是不許你這麼說它們！”

林守一手一掌拍在這兔崽子腦袋上，“煩我，我要去書樓。”

“小心變書呆子！”李槐朝林守一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了。

過不了幾天，李槐又哭喪著臉找到林守一，耷拉著腦袋，怯生生不敢開口說話。

被堵在書樓門口的林守一嘆了口氣，“怎麼回事？彩繪木偶又被了？”

孩子病懨懨道：“沒，這次是那套小泥人兒……”

“箱子鎖好了？”

“鎖好了，我保證！兩把鎖呢！鑰匙我隨時隨地揣在懷里的。”

林守一有些頭疼，手了眉心，“我去找董先生，看他有沒有辦法。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李槐突然抬起頭，牽強笑道：“算了，我自己再找找看，說不定它們自己就跑回來啦。”

不等林守一挽留，李槐已經跑出去，喊了孩子也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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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槐跟李寶瓶今天剛好一起上課，下課后李寶瓶找到故意躲著自己的李槐，發現他角紅腫忍不住問道：“咋了？”

李槐了脖子，“摔了一跤。”

李寶瓶瞪眼：“說！”

李槐撅起，就要哭出聲，竭力忍住，愈發可憐，“跟人吵架，打不過人家。”

“誰！”

“是我舍友……不過我是一個人打三個，沒給你們丟人！”

“走！”

小姑娘那一個干脆利落，一句話最多兩個字。

對李槐發號施令，“你去自己學舍等著我，趕的！我隨后就到！”

李槐忐忑不安地回到學舍，那三個年齡只比他稍大的舍友，正在抱團聊天，完全不理睬他，只是瞥向李槐的視線之中，充滿了譏諷鄙夷，這個來自大驪的小土鱉，讀書不行，談吐俗，渾上下都著土氣，破書箱還當個寶，關鍵是書箱里頭竟然還藏著草鞋，不止一雙！

李槐默默走到學舍門檻外頭，蹲在那里畫圈圈，沒過多久，李槐就看著氣勢洶洶趕來的李寶瓶，手里拎著那把名祥符的狹刀……

李槐嚇得差點沒能站起，好不容易站起來，有些，咽了口唾沫，低聲道：“寶瓶，咱們打架需要帶刀嗎？”

李寶瓶怒目相向，一把推開李槐，獨自大步闖學舍，“打架不需要，難道挨揍需要？讓開！”

李槐雖然嚇得直冒汗，仍是一咬牙，快步跟上，喊道：“李寶瓶，你等等我啊！”

李寶瓶看著那三個家伙，舉起在鞘的狹刀，冷聲道：“誰了李槐的泥人兒，拿出來！”

三人起先有些傻眼，然后哄然大笑。

李寶瓶怒氣更盛，“誰打了李槐，站出來！”

三人相視一笑，然后猛翻白眼。

李寶瓶拎著狹刀，對那三個小王八蛋就是一頓飽揍。

別看李寶瓶個子不算高，可氣力那是從小實打實熬出來的，加上好歹跟著陳平安一路練拳，一起跋山涉水，對付幾個繡花枕頭都不如的同齡人，手到擒來，加上兩軍對壘，氣勢很重要，李寶瓶第一招就足夠驚世駭俗，出手極快，刀鞘橫掃，狠狠拍中一個約莫十歲大男孩的臉頰，直接把他扇得原地打轉，然后一刀鞘當頭劈下，砸得第二個可憐蟲哇哇大哭，第三個哪里敢還手，趕跑，被李寶瓶追上，飛起來，一腳踹在后心，整個人撞向床鋪，又痛又怕，干脆趴在那里裝死了。

李寶瓶視線掃去，用刀鞘尾端指向他們，“今天就乖乖把那套泥人兒拿回來，給李槐！以后誰還敢欺負李槐，我打得你們爹娘都不認識！我李寶瓶說到做到！”

李寶瓶看到一個悄悄抬頭向自己的家伙，揚起手臂就要一刀鞘砸過去，嚇得那家伙趕后退。

李寶瓶冷笑連連，憤而轉，結果看到站在門檻的李槐，氣不打一來，“李槐！就你這慫樣！以后別跟我一起喊小師叔，敢喊一次我打一次！”

好似被中了傷心，李槐蹲在地上，抱著腦袋嗚咽起來。

斜瞥一眼李槐，李寶瓶像是比來的時候更加生氣，手持狹刀，就這麼氣呼呼離去。

屋，一個腦袋腫起一個大包的男孩氣急敗壞道：“這事沒完！我要你這個小潑婦知道你打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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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過后。

夫子院，國字臉副山主一拍椅把手，“無法無天！豈有此理！大庭廣眾之下，從小的，到大的，竟敢公然斗毆！一個都沒落下！這件事，誰都不要手，我倒要看看我們堂堂山崖書院，這些個大隋希所在的讀書種子，到底能夠糟糕到何種地步！”

其余人都向破天荒沒瞇眼打盹的高大老人，老人想了想，點頭道：“那就這樣。”

有人壯起膽子小聲問道：“茅老，是哪樣啊？”

高大老人臉淡漠，仿佛在打啞謎：“就是這樣啊。”

他如此表態，便是那位擁有君子份的國字臉大儒，都有些脖子里冒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