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且如此,更別提大隋的武將了。
大隋皇帝緩緩回過神,笑著對韓老柱國在的幾人說道:“那就這樣吧,到此為止。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哪怕沒有什麼壞心,可也要有個分寸。”
大隋皇帝的前半句話,其實與當初夫子院茅小冬的言語,如出一轍。
然后小朝會就這麼散去。
大隋皇帝單獨留下了禮部尚書。
矮小老人看到這位君主站起,去往火盆那邊蹲下,親自拿起鐵鉗撥炭火,守在門外的宦并沒有代勞,老人也不覺得奇怪。
大隋皇帝放下小鐵鉗,手放在炭火上方,輕聲道:“遍觀史書,力除了來自不死不休的鄰國強敵,也有部打著忠君民旗號的自己人啊。”
天大人結微,額頭有汗水滲出。
大隋皇帝自嘲一笑,轉過朝老人招了招手,禮部尚書連忙小步跑去,有些尷尬地陪著皇帝一起蹲著。
大隋皇帝笑問道:“大驪為何如此倉促南下?原本觀湖書院態度模糊,不愿給句明白話,如今反而比我們還著急,那個李長英的年輕人,他的賢人頭銜,之前一直故意拖延著不給,聽說后邊觀湖書院,連直接給李長英‘君子’份的聲音都有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這個問題,是打死都不能隨便回答的。
矮小老人愈發局促。
皇帝問道:“如果是換馬尚書他們,隨便哪一個,都不會像你這麼戰戰兢兢,他們的腰桿都得很,那你知道為什麼最后是你,而不是他們遙領山崖書院的山主嗎?”
矮小老人輕聲道:“因為臣最沒有文人氣,擔任新書院的山主,陛下不用擔心與茅小冬起了齷齪。”
皇帝提醒道:“喊茅老。”
矮小老人惶恐道:“對對對,是茅老。”
皇帝點頭,自言自語道:“大驪能夠給予齊先生多尊重,寡人甚至能夠給予茅老同等的敬重。這就是寡人和大驪那個宋氏蠻子的最大不同。”
矮小老人正要說什麼。
皇帝已經笑著搖頭,“可是用不大。”
這位禮部尚書已經完全慌了心神。
事實上皇帝陛下一向很跟臣子如此說話。
除去老人在十年前,出人意料地擔任大隋天那一次,這是第二次。
皇帝陛下慨道:“文人氣書生氣,你們讀書人當然都得有,可是有文人風骨,只以道德治理朝政,未必對江山社稷有益啊。”
老人不敢繼續沉默下去,只得著頭皮,干癟癟地回答道:“陛下英明。”
大隋皇帝轉頭笑道:“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太謹小慎微了,以后別再做自污名聲的事了,你那幾個子什麼品行,寡人會不知道?哪里敢做出侵吞百姓良田的勾當。尤其是你那個子,多好的讀書種子,不說一甲三名是囊中之,進士及第的科舉制藝,肯定不缺,你為何一定要著他?”
老人抖,最后一咬牙,站起又跪下去,哽咽道:“臣只能以此拙劣手段,為陛下分憂了!”
大隋皇帝將老人攙扶起,溫聲道:“廟堂之上,很多人都說你只是個搗糨糊的好好先生,但是寡人覺得你這樣的臣子,才是大隋真正不可或缺的棟梁!”
老人頓時老淚縱橫,只覺得十數年來的委屈一掃而空,愣是再次跪倒下去,“臣何德何能,愧對陛下的信任!”
大隋皇帝輕輕踹了老人一腳,氣笑道:“堂堂禮部尚書,還耍賴上了?趕起來,不像話!”
矮小老人這才起,趕胡抹了把臉,“讓陛下見笑了。”
皇帝坐回原位,揮揮手,“回吧。”
矮小老人躬告退。
皇帝從一座小書堆里出本儒家經典,一頁頁翻過,頭也不抬,隨口問道:“聽說世間有許多古怪的風,其中有一種名為翻書風?”
皇帝的嗓音很低,但是遠門外的高大宦依然回答道:“回稟陛下,確實如此,這清風,起于何,無據可查,只知道它喜好翻閱書籍,書籍的新舊不定,此風幽微至極,尋常修士也不可查探。如果被人導引、吸納之后,此風就會在五臟六腑之間緩緩流,若是經常翻書讀書,便能夠延年益壽。”
皇帝抬起頭,驚奇道:“這麼好?那咱們大隋有沒有?”
眉發皆白的老宦搖頭道:“翻書風一向為儒家學宮書院所獨有,別并無,哪怕是道教宗門,或是風雪廟真武山這類圣地,同樣找不到一一縷。”
皇帝嘆道:“天地造化,如此玄妙。只可惜寡人是個皇帝啊。”
老宦微笑道:“這是陛下一人之不幸,卻是大隋百姓之萬幸。”
穿龍袍的男人開懷大笑,龍大悅。
皇帝放下書本,突然對門外的宦問道:“需不需要讓高煊去山崖書院求學?”
老宦并無半點猶豫,搖頭道:“上次驪珠天之行,雖然兇險,可收獲極,殿下幾乎算是一人獨占兩份天大機緣,求學一事,已無必要。更何況殿下既然膽敢答應此事,跟隨老奴一起前往敵國大驪腹地,這本就是一份莫大的大道機緣。”
皇帝點點頭,唏噓道:“如此說來,煊兒比寡人幸運啊。”
但是皇帝了太,頭疼道:“但是稹兒就是白白遭一場無妄之災了,他母后好不容易勸說他去藩王封地,喜慶的一件好事,結果高煊這家伙,在驪珠天自稱高稹,害得被那湊巧過路的仇家,帶著數位別洲劍仙,直接從天而降,找到了稹兒,雖說事后發現認錯了人,便迅速道歉離去了,可是稹兒自就懦弱,給嚇得不輕。”
“這是老奴的過錯。早知如此,當時在驪珠天的小巷,不該那麼沖。”
高大宦微微躬, 滿臉愧疚。
大隋皇帝擺擺手道:“與你無關,不用多想。對了,那的真實份,可曾查出?”
宦搖頭道:“難,只知道是倒懸山那邊的人,說不得跟那道劍氣長城有關系,著實棘手。”
大隋皇帝嘆氣道:“查不出來也實屬正常,畢竟跟那撥北地劍修不是一個大洲,一旦牽涉到倒懸山和劍氣長城,就更諱莫如深了,那兩個地方,一向是我們這座天下的大忌。”
大隋皇帝最后無奈道:“天下何其大,關鍵還不止一座。”
————
林守一如今單獨住著一座學舍,其余大隋出的舍友,都已經搬往別。
今天,原本冷冷清清的學舍,變得有些熱鬧。
林守一靠在枕頭上,閉目養神。
李寶瓶抱著狹刀祥符,黑著臉坐在床頭。
李槐站在稍遠的地方,一臉想哭不敢哭的可憐模樣。
這個孩子鼓起勇氣,向前走出幾步,說道:“要不我去跟那三個人道歉?書院都說那個李長英是儒家的賢人了,連大隋皇帝都很重,而且還說他是中五境的神仙,我們打不過他的。”
李寶瓶像是被踩中尾的炸小野貓,轉頭死死盯住李槐,憤怒道:“道什麼歉?李槐你怎麼讀的書!如果先生和小師叔在這里,要被你氣死!”
李槐嚇了一大跳,可這次沒有躲起來自己哭,而是著脖子嗚咽道:“一切都是因為我,才害得林守一傷,我知道這件事沒完,我不怕被人打死……可是李寶瓶你怎麼辦,如果陳平安知道你因為我了傷,他一定會恨死我的,他肯定這輩子都不會理我了……”
李槐終于放聲大哭起來,不管怎麼手拭,都止不住眼淚。
當李寶瓶看到李槐的傷心樣子,一些到了邊的氣話,被咽回肚子,悶悶不樂道:“李槐,這事你沒錯,你就不要道歉,你放心,就算我吃了虧,小師叔不會怪你的……”
說到這里,李寶瓶眼神堅毅地向李槐,“因為小師叔如果在這里,一樣會跟你說,李槐,你是對的!”
一說到一想到陳平安,李槐就更加傷心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泣不聲道:“書院都是壞人,陳平安在的話,一定不會讓林守一傷的,也不讓李寶瓶你被人罵……”
渾草藥味道的林守一,輕輕嘆了口氣,沒有睜眼,只是出苦笑。
林守一知道,這件事背后肯定有人在推波助瀾,他想不明白那些廟堂上的謀、家族幕后謀,但是如果陳平安真的留在書院,可能事會鬧得更大……但是哪怕是那樣,最屋子里三個人,絕不會這麼茫然,像是了主心骨,做什麼好像都不對,因為做什麼都會覺得心里沒底。
他們習慣了陳平安在邊的日子。
這幾天林守一躺在病床上,想了許多事。
林守一直到現在,才明白那麼多個驚心魄的抉擇,比如棋墩山,比如嫁鬼,比如面對朱鹿的刺殺,陳平安肩膀上挑著什麼分量的擔子,也明白了那些個看似不痛不的決定,比如今天誰來生火做飯、誰來守夜、該怎麼挑選路線、哪些風景名勝我們必須要去瞧一瞧,等等等等,是何等繁瑣磨人。
一個調侃嗓音在門口響起,“呦,咱們李槐李大將軍哭得這麼傷心啊。”
林守一睜眼去,笑道:“你來了啊。”
李寶瓶看到那個悉影后,滿臉糾結。
李槐轉過頭,怔怔看著材苗條的黝黑,了鼻子,繼續低下頭泣。
謝謝斜靠房門,“打不過就忍著唄,多大的事。”
李寶瓶言又止。
謝謝嘆了口氣,“沒辦法,就算你把祥符刀借給我,我也打不過那個李長英的偽君子。”
說到這里,有些無奈,若非那些險毒辣的困龍釘,錮住了的大部分修為,謝靈越也不用如此束手束腳。
謝謝突然轉過頭去,有些驚訝。
那個不速之客緩緩走來,雙手攏袖,高大年笑瞇瞇站在門口,把邊站著的謝謝,蹲著的李槐,坐著的李寶瓶,躺著的林守一,都看了一遍,這才聲笑問道:“別怪我姍姍來遲啊,之前我覺得你們能夠應付的。”
林守一重新閉上眼睛,顯然不太待見這個心思深沉的盧氏民。
于祿對此沒有惱火,不過收斂了笑意,“我這趟來,就是想問一個問題,如果陳平安在這里,他會怎麼做?”
李槐沒來由想起繡花江渡船上的風波,低聲道:“陳平安會先好好講道理。”
李寶瓶神采飛揚,“講完了道理,如果對方還是看似講理其實本不講理,小師叔就會再用拳頭講道理!”
林守一角翹起,不聲。
于祿哦了一聲,“那我就懂了。”
高大年就這麼轉離去,云淡風輕。
謝謝皺眉問道:“你要做什麼?”
于祿背對著,擺擺手,瀟灑離去,“來的路上,都是陳平安守前半夜,我負責后半夜,以前是這樣,以后也該是這樣。”
李槐有些懵。
李寶瓶瞪大眼睛,向林守一,“于祿不會是找那偽君子的麻煩吧?”
林守一半信半疑道:“不至于吧。”
謝謝納悶道:“可我覺著像是找茬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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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長英喜歡讀書,也擅長讀書,不但過目不忘,而且能夠舉一反三,是真正的讀書種子。
所以山崖書院的嶄新藏書樓,是他最喜歡待的地方。
書樓并無夜,這天深夜,李長英獨自秉燭夜讀,他突然抬起頭,笑道:“你是于祿吧?找我有事嗎?”
于祿雙手籠在袖中,高大年習慣微微彎腰,笑瞇瞇點頭,“有啊。”
一襲儒衫玉樹臨風的李長英站起,滿臉笑意,“請講。”
于祿從袖中出一只手,高高拋給李長英一只袋子,裝滿了銀子。
李長英疑道:“這是?”
李長英驟然間繃,如臨大敵。
只見那個給人印象,一直是彬彬有禮、人畜無害的高大年,緩緩前行,笑容燦爛,“你買藥的錢,如果不夠,容我先欠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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