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算過香炸雜魚勝過炒蛋的賬后,王氏來磨坊只要看到那大漢賣魚,便就由著紅棗買。橫豎那賣魚大漢最大的魚,也就是半斤的鯽魚瓜子,五文一條。買兩條鯽魚再加塊三文錢的豆腐,燴一鍋,也只十三文,比便宜。
今天出門的早,紅棗到魚攤上時看到有兩條鱖魚,立刻大喜過。草頭鱖魚,紅棗前世吃過的最好吃的菜,沒有之一。
“這個魚,多錢?”紅棗問大漢。
“這是脯子。”大漢對著紅棗這個老主顧,極有耐心:“一條十文。”
城里有錢人家買魚喜買三斤以上的鰱魚、青魚:一個是多刺,吃起來不費勁,另一個是口彩好——買魚人提著魚家去,路上遇到鄰居。鄰居瞧見大魚,必贊:“好大的魚(余)!”
,而買魚人也必回:“今天青魚(凈余)/鰱魚(連余)是大!”
似脯子這種魚,名字里連個魚都沒帶上,便即只能給吃不起的窮人家當脯吃,過過吃的癮。
紅棗瞧那鱖魚每條都有七八寸長,八九兩重,立跑出跟娘王氏討了錢來買下。
鱖魚到手,紅棗想:回去就割草頭。
草頭就是苜蓿,紅棗也是在吃過江南某網紅農家樂的草頭鱖魚后,才知道這所謂的“草頭”,就是家門口社區公園里那種一頂三個心形葉子,旁邊銅制銘牌刻“苜蓿”兩個字的花園鋪邊草。
草頭的生命力極強——基本上是,給點土壤就能長。前世里草頭從江南長到了云貴,而這一世,草頭,雖然不草頭,也不苜蓿,還只是豬草里無名氏,但也是
遍布了高莊村的田埂地頭,彎腰就有。
紅棗家的宅地里原也有草頭,不過整地時都被挖掉了。
紅棗到家后,便即挽起自己的小竹籃,拿鐮刀去家門前無主的宅地上唰唰割了一會兒,就湊齊了午飯主菜的材料。
做草頭鱖魚的步驟幾乎和鯽魚豆腐湯沒差:一樣的豬油煎魚,煎到魚皮變,然后加水。加水后,先大火燒開,接著再小火熬煮。等湯熬煮的火候到了,就倒豆腐或草頭,待煮,就可裝盆上桌。
做過幾次鯽魚豆腐的王氏煮草頭鱖魚幾可謂是駕輕就——原就不笨,先只是沒人教,現有個刁的兒在旁拿主意,一來二去的竟也做得不錯。起碼,王氏以為不比婆婆和妯娌做得差。
現王氏只擔心一件事,那就是從沒見過拿菜,咳,還是豬草,來煮魚。村里吃魚,不是紅燒,就是燒湯,連加豆腐的都沒有——家鯽魚加豆腐,也是村里獨一份。
豆腐好歹口還似,加了也就加了,這豬草燒魚,算怎麼回事?味道能好嗎?
糾結良久,王氏終做了這輩子沒做過的一件事——學著紅棗拿鍋鏟鏟了點湯,送到邊嘗了嘗。
“生三塊,三塊,不生不又三塊”這是首老里流傳下來,嘲笑饞媳婦掌勺的歌謠。
糧食短缺的現世,饞是做人媳婦的大忌。所以,這世人燒菜,全靠手,不帶嘗味。
仙,太仙了,不過舌尖及了一點水,王氏就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將全心的知集中到舌尖一點。
不同于幾年前在族長家吃的那塊紅燒的膩和香甜,這魚湯給王氏的覺就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味。
王氏不知如何用言語來形容這種味道,便即只能用當地人日常吃到好東西的語氣詞“仙”來形容。
說實話,王氏此前雖經常聽人說哪里的菜好,味道仙得不得了,但因沒吃過,王氏也不知道到底是啥味。不過,這一刻,王氏知道了,仙,就是豬草燒脯子。
不出意外的,午飯時,這盆草頭燒鱖魚征服了所有人。紅棗,不說了,已經跪草頭鱖魚兩輩子了;王氏,也不用說,已經仙了;李貴銀,他一筷接一筷的往里塞草頭,比豬都吃得塊;李貴林倒是還能鎮定的保持素日的一口菜一口飯的風范,但細看就能發現,他一筷夾的草頭是他平日三筷子的量;只李滿囤最孝順,他吃過一筷子草頭后,和王氏說:“爹這幾天病著,里沒味,這菜還有,你就盛一碗給爹送去。”
李滿囤既發了話,王氏自是滿口答應——孝敬公公是應該的,全力支持。
王氏去廚房揭開鍋蓋。鍋里還有半鍋菜——這得謝紅棗,因自己吃草頭鱖魚里的草頭,便即在娘煮魚時往鍋里倒了整一籃子草頭。
從鍋里撈出原準備留待晚上吃的魚,放進一只大碗,然后又拿鍋鏟把碗連湯帶菜的裝滿,接著再給碗扣上一個盤子,東西便即就準備好了。
紅棗想娘王氏素來和兩個嬸子的欺負,且和爺爺平時沒有言語,便即站起來到:“爹,我也去吧!”
李滿囤聞言本不做他想,便即點頭算是允了。只上首的李貴林見狀,又高看了紅棗一眼——這個族妹不止聰慧,而且孝順。這是擔心娘欺負呢!
王氏和紅棗到的時候,老宅也正是飯點——一大家子人都在堂屋,
于氏正在分飯。
眼見王氏這個大嫂子/大伯母進來,一屋子人竟沒一個起問好,而王氏也逆來順慣了,竟也習以為常。
“爹,娘,……”
打過招呼后,王氏看一屋子目都集到自己上,立犯了人群恐懼癥——再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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