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滿囤沉默地看著紅棗坐下,方才出聲回道:“有了。城里醫館郎中都瞧過了。”
“只是,那時候,月份淺,所以沒說。”
“現在胎坐穩了,才來告訴,讓爹您高興、高興!”
說著話,李滿囤的目落在李高地的臉上。李滿囤想知道他爹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
李高地耳聽消息確鑿,當即就咧開了。
李滿囤沒兒子,一直是李高地最大的心事。這件事,他確實覺到了虧心。
故現聽說王氏有了子,他是真的高興––這下好了,大房有后了。他不僅可以心安理得的見祖宗見陳氏了,而且他另兩個兒子滿倉和滿園也不必再因爭著把兒子過繼給滿囤而傷和氣了。
李高地雖說不管家務,但于氏三番兩次的問他給滿囤過繼哪個孫子還是讓他留了心,而剛剛于氏和郭氏的反常也讓他敲定了心中所想。
經過了分家一出,李高地已約到三個兒子間的隔閡——滿囤與滿倉和滿園離了心,而滿園又和滿倉起了嫌隙。
這樣的況下,王氏有孕,不止能讓大房有后,而且還免了二房和三房間的爭執--他和他的三個兒子終于都可以消停過安生日子了。
這真是太好了!
“好,好,好!”李高地激得一連夸了三個好字。
李滿囤看他爹是真的高興,方才放下了自己的小心思。言語間也不由得多了幾分親昵。
“爹,”李滿囤告訴李高地:“我想著如果王家的這胎是兒子。”
“我就送他進城念書。”
“故此,我就買了南城孔廟對面的房子。”
“我沒別的想頭,就想讓孩子打小就沾沾孔廟的文氣。”
李滿囤說一句,李高地贊一句,一直到李滿囤說完,李滿地方滿意道:“你想得對。”
“咱們莊戶人想往上走,可不就得靠孩子念書上進嗎?”
誰都知道莊戶人家改換門庭的唯一法子是科舉。科舉的起步是生試。生試要經縣考和府考。縣考到也罷了,考試就在城里縣學,這府試卻是要去府城禹州考試。
雖說禹州離雉水縣只120里,牛車半天的路程,但窮家富路,一趟行程食宿也得有幾吊錢,若是一次考中還好,若是考不中,來回這麼幾次,又豈是一般人家能供得起的
所以,高莊村的孩子雖說也上學念書,但都只是識字,念些《千字文》、《百家姓》、《增廣賢文》之類,并不學對韻和經書。
高莊村至今只里正家的孩子去府城試過生試,且還落了第,故李滿囤并不愿夸口,直言孩子將來要科舉。
李高地心底明白李滿囤的顧慮,也不明說。但心底的歡喜卻是比知道兒子們都在城里買了房還更甚––村里買房的人家多了去,但似滿囤這樣,為孩子念書上進而買房的,卻還沒有。
滿囤能有這份見識,李高地覺得他死了也能閉眼。
聽明白了李滿囤話中未盡之意的,還有李滿倉。
李滿倉趕城里買房,起初只是出于心里一個不可為人說的執念––他不能差大房太遠。大房既然在城里花三十吊錢置了鋪子,他有錢自然也要買個等價的宅子。
但此刻聽到李滿囤的話,為兒子們將來的營生愁苦了許久的李滿倉方如夢方醒:他錢財上雖趕不是大房,但他有三個兒子呢!
他三個兒子中,只要有一個,能讀書出頭––不說似城里謝家的謝老太爺、謝老爺一樣能中進士、舉人然后做,哪怕只要能中一個生和秀才,都足以使孩子在族里村里甚至城里真正立足了。
就比如他吧,城里買了房,又能如何?他在城里還是沒有營生。他還是得在高莊村種地、摘枸杞。而他的三個兒子,若沒有其他出路,便就還和他一樣,繼續種地、摘枸杞。
他,李滿倉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但他的三個兒子,貴雨、貴祥、貴吉呢
家里現在富裕,一年賣枸杞就有七十吊錢的收益。但再過二十年呢?孩子們大了,還不是得分家
貴雨,作為長子,還好,能得7層家業,以枸杞算,一年能有49吊錢的收,可貴祥和貴吉,要怎麼辦一年才11吊錢,這可他們怎麼活
所以,李滿倉早就在想,一味的土里刨食是不行的。兒子們必須有其他出路,比如進城開個茶水鋪或者學個手藝啥的。
正思慮著呢,可巧得了李滿囤這些話。
老話都說,李滿倉心想:“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天下還有啥營生能好過讀書科舉他現在家中剩錢,倒是可以讓兒子們去博一把科舉試試。
能博中最好,即便博不中,也不怕。家里有地,孩子們吃飯不是問題,而且書念多了,城里尋個營生也更容易。
于氏進房后并沒有去換鞋。將耳朵在門板上以便能更清晰地聽到堂屋的靜。
原來十月初一,大房一家進城,除了燒香,還看了郎中。孩子當時就已經有了,只是瞞著沒說,這一瞞就瞞了一個多月,大房可真會瞞啊!
于氏邊聽邊恨,同時又不住懊悔,悔自己家分得急––明明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為啥就不能多等半年?
只要多等半年,大房的老北莊就得拿出來與家里原先的地一起分,這樣,即便按族里規矩分,大房得七,滿倉滿囤合得三,兩人也能有40畝水旱田和50畝山地,遠大于現今兩人,特別是滿園所有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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