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老宅大門進去左手邊有幾棵柏樹嗎?”
經李滿囤這麼一說紅棗也想起來了:“記得,還有好幾棵萬年青。”
萬年青的花雖說一般,但冬天結的紅果子則跟紅珊瑚似的特別紅潤, 讓紅棗印象深刻––就是可惜不能吃。
“這萬年青和柏樹中北面第二萬年青和柏樹是你,嗯,不是現在這個,是生我的那個結婚時給栽的。”
話語間李滿囤臉上顯出懷念。他娘死得早,留下來的東西有限––現還留存的也就是原先他屋里的幾件木頭家什和這兩棵萬年青和柏樹了。
也幸而有這些家什,這些年他和王氏屋里才有箱桌凳腳桶浴桶面盆可用。
自買了新家什后,他娘留的東西就都收進了庫房。
這木頭的東西,李滿囤想,一直收著不用也會朽,倒是得閑的時候拿出來抹些桐油養著才好。
紅棗本想問爹上梁是否也要送搖錢樹,但因顧忌娘就在旁邊終究沒問。反倒是李滿囤收拾好自己的心開口道:“咱們給你姑家上梁得送萬年青和柏樹。”
“咱這院子也沒萬年青和柏樹,倒是一起趁手種了便宜。”
萬年青和搖錢樹事關風水,李滿囤想,既然老宅的樹不能移,而他也指不上他媳婦王氏的娘家送樹,他就自家種兩棵倒也罷了。
想他村里的宅子辛苦蓋好沒住多久就搬家,許就是因為沒栽柏樹和萬年青的緣故。
對于自己娘家走不起人,王氏也是無奈。現聽李滿囤說要自己種,便趕將功贖罪道:“咱家林地里就有好幾棵大的能開花結果的萬年青。”
李滿囤點頭道:“我一會兒再問問余莊頭看莊子里是不是也有萬年青。有的話,咱們挑最大的栽。”
莊子的后山果是有萬年青。其中最大的一棵足有半人高,上面掛的紅果則有李子那麼大。
李滿囤一見就合了意,當即就讓余莊頭和他一起挖了以備移種到主院。
余莊頭在幫著挖出萬年青裝進竹筐主問道:“老爺,您看小人是不是把旁邊這棵挖出來給姑太太?”
李滿囤瞧余莊頭指的那棵萬年青已是周圍這塊地現存最大的一棵,便搖頭道:“換旁邊那棵吧。”
“這棵留著,將來給紅棗。”
“噯!”余莊頭答應著轉挖李滿囤指的一棵,心里對于小姐在老爺心里的地位則有了進一步的認識。
柏樹莊子里也有。柏樹做搖錢樹送禮用講究的是樹形和枝葉舒展勻稱,并不似萬年青一般一味求高求大。李滿囤挑了兩棵半人高大小,枝葉青翠的也就罷了。
兩棵柏樹和萬年青,其中自家種的擔回家便就被李滿囤挖坑給種了,而留待送禮的兩樣,則依舊帶著泥裝在竹筐里。
打糨糊、裁紅紙,紅棗幫著娘王氏拿紅紙把兩個竹筐給圍起來,然后又拿了紅線串銅錢系到柏樹上。串著紅線,紅棗驀然有一種前世過圣誕節裝飾圣誕樹的覺。
都是一樣的給樹上掛東西,差別只是前世掛彩帶、星星和花環,這世掛銅錢串而已。
三月三十的傍晚,莊里磨坊送來了李滿囤要的饅頭、糕、糰、粽子,每樣都是一籮筐。余莊頭也送來了四條大鰱魚和一頭豬,至于酒和糖則是早就買好了備著。
四月初一天才蒙蒙亮,紅棗就穿著新戴著兩個鳥毽子樣的華勝坐著爹李滿囤趕的騾車去了青葦村。
因騾車上足壘了十二個竹筐的禮,且其中還有魚這些怕曬的鮮貨,李滿囤便給騾車加了張葦席做棚,然后前頭又給掛了塊藍布擋風,故而紅棗坐在跟烏篷船似的騾車上一點也不冷。
這是紅棗這世以來第一次走親戚,新鮮得舍不得睡覺,兩眼貪婪地看著路邊的景。
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沿著村外洪河邊的道路往西,離城越遠的地方,丘陵就越多。
最開始的一段路,紅棗還能見到不趕車進城的人。但伴隨著日頭越升越高,紅棗發現這路上的人車越來越,甚至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一條路的前后都不到了人。
紅棗這世,因為不看電視不寫作業,打小就在田野上奔跑的緣故視力特別好——雖然依舊沒有百步穿楊的本事,但卻是能看清一百步外柳樹的葉子。
紅棗覺得現在的視力起碼10.4。
眼見騾車離開洪河旁的大道拐進丘陵間的小路后行了好長一段路都遇不到一個人,而紅棗所能聽到的聲響除了騾車行進的轱轆聲便就是間或的鳥。
明明一副和前世千古名句“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相印照的好畫卷,但此刻紅棗的心中卻恐懼蔓生——前世看過電視劇《水滸傳》的紅棗總覺得路邊每棵樹后面都藏著幾個隨時能沖出來唱“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的綠林好漢。
基本上前世紅棗吼“該出手時就出手”吼得有多大聲,現世紅棗的小心肝就抖得有戰栗——現在再不想對人出手,現只求不被人出手。
這世的山林可不似前世一樣到都是監控攝像頭和通訊定位系統,人在其中只要覺到不妥就能通過手機或者急按鈕求救。
這世的山林可是真正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無人跡。在這兒遭遇點啥,真的就是只有天知地知和強盜知了。
紅棗為自己的腦補嚇得夠嗆,靠向爹李滿囤,想要尋個依靠。不想剛挨上爹,紅棗便覺到爹也是渾一個激靈——紅棗沒有想到爹李滿囤,一個壯年男人,竟然也跟一樣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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