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乙？”趙氏不敢置信地看了張乙半天，然后方才試探地喚出了聲。

“娘！”見到趙氏，張乙也很激。他跑到趙氏面前拉著的手道：“娘，是我！我家來了！”

到兒子溫熱的手掌，趙氏察覺不是做夢，立刻便嚎啕哭了起來：“兒啊——我的兒啊——”

張乙……

生為莊仆，趙氏這輩子最怕的就是骨分離。

趙氏今年雖然才三十八歲，但已經歷過兩次生離死別。

趙氏出生的青莊是謝家西城外一個小農莊。趙氏上頭還有個大七歲的姐姐趙秀。趙氏和姐姐很好，就是姐姐一手拉扯大的。

在姐姐十八歲那年，謝府管家把姐姐指配給了南城外梓莊的一個莊仆做媳婦。

消息傳來，一家人抱著哭了一夜。第二天早起，趙氏跟著爹娘看著姐姐提著包袱一步三回頭地上了騾車哭得好懸沒背過氣去——被指到其他莊子婚配的莊仆孩兒幾乎沒有和爹娘兄弟再次重逢見面的機會。

又過了幾年。等趙氏自己到了十八歲，也是如出一轍地被謝府管家隨意指配給當時的老北莊張老實做媳婦——從此趙氏離開了父母兄弟，然后就是十來年不得見面，沒有音信。

趙氏是真心怕兒子離家后跟和父母親人斷了聯系一樣和家斷了聯系，然后又是一輩子不見。

趙氏不怕窮不怕苦，就怕一家子骨分離。

張老實知道趙氏的心病，只得勸道：“兒子家來是好事，你哭啥呢？還不趕的，去廚房切臘！”

“兒子家來一趟，總不能連碗都不燒給兒子吃！”

聽了這話，趙氏方收了淚，進廚房忙活去了。

打發走趙氏，張老實便領著張乙瞧看房屋。

“咱家錢財有限，”張老實告訴張乙道：“今春打了圍墻后就蓋了五間正房和一間偏房。不比別家一氣蓋了七八間，甚至十來間的都有。”

“不過，你爹我這輩子能建這五間屋，然后給你兄弟仨一人一間瓦房娶媳婦，我這心里啊，知足了！”

“張乙，最西邊這間你住，”說著話張老實推開西間屋的門：“先因你不在家，家里的糧食都臨時堆在了你這屋。今兒晚上你先湊合住著，等明兒我得了閑就把這糧食都搬到你弟屋里去。”

“別搬了，爹”張乙一邊打量著新屋子一邊阻止道：“我難得來家一趟，糧食擱這里正好。平常開門，糧食不容易。”

不過看到新屋靠墻堆了足有六口大缸，張乙還是忍不住問道：“爹，咱家有這許多糧食？需要這麼多糧缸嗎？”

一口缸能裝五六百斤糧食，張乙家往年只一口糧缸。莊里土地有限，張乙可不覺得自家能突然多出這許多糧食。

“呵，”張老實笑道：“這不是缸防嗎？上兩個月莊子里的新磨坊修好的時候，余莊頭去給磨坊買水缸和糧缸，我就趁手買了五個。”

“我打算啊，兩個裝糧食，其他四個留著夏天裝棉襖和被褥，不怕霉！”

張乙……

張乙在鋪子里擱裳鋪蓋用的是炕柜。不過張乙看了一眼自家禿禿的土炕啥也沒說。

做炕柜需要木料和工夫，他爹今年建房已是辛苦，現買幾口缸裝東西確是便宜。

屋里出來，張乙問張老實道：“爹，我哥和我弟去哪兒了？這天眼見都快黑了，咋還沒來家？”

“他兩個下午收拾好菜園后就去山頭摘黃花去了。一般不到天黑不會家來。”

河邊菜地、山頭黃花、羊圈羊現可是莊仆們的三大財路。若無例外，莊仆們都要忙活到天黑才舍得家來。

聞言張乙就進了廚房。

“娘，”張乙一邊挽袖子一邊問道：“晚飯做啥？你告訴我，我來做。我現做的飯可好吃了！”

趙氏……

張老實見狀立刻板下臉道：“對了，張乙，你在鋪子里做學徒，你資格最淺，做飯也就罷了。咋家來還要做飯？”

“這做飯可是娘們兒的活計，咱們男人可不興這樣！”

張乙聞言一愣，轉即笑道：“爹，余莊頭昨兒沒說羊生意好，一個人忙不過來，現在到進城煮羊都要帶個孩子幫忙燒火嗎？”

張老實……

“現我弟會燒羊吧？如果不會那可要趕學。不然，若是到我娘進城做工，我弟卻燒不好羊，可是我們掌柜以為我弟笨得連個娘們活計都做不好？”

張老實……

“爹，”張乙著張老實認真道：“我們掌柜可是說了‘男學百樣好防，學百樣不求人’。這藝多不。比如謝家的福管家，厲害吧？但我們掌柜卻說他也炒得一手好菜。”

“據說福管家伺候謝大爺出遠門經過那荒僻地方，尋不到好廚子，便都是福管家掌勺炒菜！”

“對了，我們掌柜說我們莊仆只有似福管家這樣能‘出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才能得主家賞識。”

“你說，”張老實艱難問道：“福管家會炒菜？”

謝福惡名在外，莊仆們就沒有不畏他的。故而張老實實在想象不出來這麼惡行惡煞的一個人持鍋鏟是個啥陣仗？

“這原是我聽我們掌柜晚飯后沒事時說的。”張乙無辜道：“如何，我也不知道。”

“不過，我們掌柜和余德、余福、潘安他們一樣都會燒火做飯，還有今天去的余義也會燒煮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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