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只要有秋聲，有我們的孩子，我什麽都不在乎！”

于是，一個月後，敖薇終于在哥哥敖天的安排下，百丈海送嫁，在半個藏海國的矚目下，踏浪而來，嫁給了百戰城主勝秋聲為妻。

半年後，順利産下一子，取名楚。

敖薇抱著這個孩子，喜極而泣，落下的淚珠凝聚了畢生華，化作兩顆世所罕見的巨大鮫珠。

一顆給勝楚隨攜帶，另一顆送給了勝秋聲。

然而，塵世煙火之中，濃意敵不過七年之。

七年後，勝秋聲提出納妾，敖薇生溫順，幾番反對無果，便心灰意懶，由著他去了。

將勝楚送去空桑，由當時的空桑劍聖教導養，囑咐他專心學習天下第一的劍法，若無大事，無需再回百戰城。

而自己，回家之後，便將城主夫人之位拱手相讓，獨守這一方小院數十年，不吃不喝，什麽都不做，幾乎進了休眠一般，直至勝秋聲臨死，都再未踏出半步。

勝秋聲殮那日，前來參加吊唁的人才驚覺，他還有一位正牌夫人，而這位夫人現于人前時，芳華一如當年，容唯有毫改變。

敖薇獨自一人在勝秋聲的靈前立了三天三夜，只說了一句話，“秋聲，你本可與我共赴千年之約，而如今卻只能守著紅枯骨化作黃土。你雖負我，我卻仁至義盡，從此天人永訣，前緣盡散。”

次日一早，靈前又有一人，姍姍來遲。

一白漫漫，滿木蘭幽香。

是已在神都封聖數十年的勝楚。

“公主。”

敖薇轉，“你還是來了，不是跟你說過，沒有大事，無需回來？”

“公主即將歸海，便是頭等大事，孩兒自當相送。”

勝楚不跪勝秋聲靈柩，卻在敖薇面前鄭重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個響頭。

敖薇垂眸輕他的臉頰，“楚，鮫人六親淡薄，與世無爭，唯有關，是個死劫。你這一生，當以母親為鑒，莫要步此後塵。”

勝楚再次叩首，“孩兒謹記。”

敖薇與勝楚簡單告別之後，便再無留，一人緩緩拾級而上，從百丈臺縱躍了大海。

……

啪！蕭憐將那本日志重重扣上，“勝楚！原來你就讓你娘這麽死了？”

勝楚邊已堆滿了書，緩緩擡起頭，“你看了的日志？”

蕭憐氣呼呼跑到書堆這邊，爬牆頭一樣探過頭去，“你明知你娘要尋死，為什麽不攔著？”

“早已生無可，強留徒增痛苦，不如一走了之。”

蕭憐在書堆這邊坐下，“你們鮫人，真是六親淡薄地可以啊。你才七歲，就將你送出去學藝，直到臨死之前，才得見一面。而你，就那麽平靜地將送走了……”

勝楚將手中的書合上，又拿了一本，“幾十年，對于鮫人來說，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并非無法忍。而且，親對于鮫人，可有可無，并非什麽大事。”只有男之，是無法擺，也過不去的檻。

“可是我見你對棠棠和珩兒也很好啊，有時候比我還膩歪。”

勝楚淺笑，“大概是因為我只是半個鮫人。”

“勝楚？”蕭憐又從書堆那邊探過頭來，“如果將來我死了，你怎麽辦？”

勝楚面上的笑意就漸漸有些淡了。

“還有，若是我老了呢？凡人一生最好的時，不過十幾年，我很快就老了。”

蕭憐兩眼亮晶晶地看著他，“等我皮鶴發的時候，你還這麽，你讓我怎麽辦？”

勝楚稍微滯了一下，便又拿了本書認真翻看，“今日來此，便是尋找解決之法。那本日志中曾提到，公主有十足的把握，能讓勝秋聲與共赴千年，只是後來勝秋聲負了，便再未提此事。”

“敖薇公主將畢生所學都記載在這些書中留給你，原來你是想在這裏找到蛛馬跡？”

“沒錯，可惜還有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依然一無所獲。”

“那我們可以明天再來啊，我不著急。”

勝楚額頭，“我急，這間室，被封閉之前，被公主布滿了無無味，見即燃的黃泉，天一現，只要有一縷日灑落進來，這裏的一切就會瞬間化為灰燼。”

“所以……”

“所以天亮之前，若是還找不到，就再也找不到了。”

“難怪這屋子封了這麽久，你都不來，原來不是懶，而是沒到用的時候。”

“所以你乖一點，不要再紅袖添。”

“我幫你一起找啊。”

“不用，我自己來。”

勝楚不再說話，加快了速度，一本書幾乎是飛快的翻過，便接著拿過下一本。

蕭憐坐在一邊兒，看著他匪夷所思的翻書速度，憋了許久，實在忍不住了，“你這是在看？我翻都沒你翻得快。”

勝楚趁著換書的空檔，“閉。”

接著就不再理。

直到東方天發青，勝楚才稍微停了一下，“憐憐，去口看著，日落前的喚我。”

他說的隨便，但是蕭憐清楚，他將命到手中了，若是稍遲一步，的楚郎就煙消雲散了。

“哦。”

蕭憐麻利地爬出地，朝已經出了頭，一縷日從窗口撒，映著空氣中漂浮的灰塵，盯著那日，正隨著太升起，緩緩向口移。

下面，勝楚顯然已經將翻書的速度又加快了不知多，卻依然沒有任何收獲。

那道日距離口還有一丈。

“一丈，楚郎，出來！”

“等一下。”勝楚又抓了一本。

“三尺！出來！”

“等！”

“兩尺！你快出來！”蕭憐急得轉。

“再等！”

“一尺！出來啊！”

“最後一本！”

“出來！”蕭憐一聲喝，勝楚影一晃，從下面躍出，下面轟地一聲悶響，煙塵四起，兩人在上面被嗆了夠嗆。

等塵埃落定，再探頭下去張，果然滿室的藏書，都化為烏有了。

“可惜了，那麽浩如煙海，包羅萬象的寶藏，瞬間就沒了。”蕭憐嘆道。

勝楚也輕輕嘆息，“一定會把西線索倉在這些書中，該是我看得匆忙，了什麽。”

“沒關系，我還有的是時間，你在我生出第一條皺紋前找到續命的辦法就好。”

勝楚向那地中最後了一眼，手攬了，“好，走吧。”

蕭憐始終覺得可惜，“那裏面的東西，若是流傳于世，恐怕整個璃都承不起這種翻天覆地的沖擊，或許毀了才是好事。只是實在可惜了。”

勝楚摟著，了眉心，“你喜歡哪一本，默給你便是。”

“哈？”

“哈什麽？”

“勝楚……”

“那麽看著我幹什麽，無非都背下來了而已。”

“……，那麽一屋子書！你一個晚上都背下來了！你果然不是人！”

蕭憐突然覺得自己的智商到了一萬點傷害。

勝楚忽然哎喲一聲，高高的個子向肩頭一歪，“憐憐，快，替我，眼睛疼……”

“矯！”

“來啊，一下！”

“死開！”

“憐憐……”

回了客棧，勝楚該是用眼用腦過度的緣故，一頭紮到床上，合眼就睡，都不醒。

蕭憐雖然熬了個通宵，卻惦記著珩兒，隨便睡了一會兒，就帶著孩子出去玩，留了兩個花郎替他守著門。

帶了茉葉和朗清在外面閑逛，吃吃喝喝，順便給珩兒曬太，心思卻還在昨晚那本日志中。

難怪勝楚從一開始就反複告誡，莫要負了他。

看來負了一個鮫人，真的一件恐怖的事。

敖薇公主那麽天真溫的人，也可以將孩子從你邊奪走，之後不理你，冷冷地看著你老了死了，最後立在你的靈前告訴你，原本你可以活很久。

若是換了勝楚，真不敢想他能幹出什麽事來。

想到這裏，蕭憐突然停了腳步。

“你本可與我共赴千年之約，而如今卻只能守著紅枯骨化作黃土。”

敖薇公主對勝秋聲最大的懲罰，就是明知可以如何令他不死，卻依然看著他一日一日老死。

勝秋聲不是傻子，家裏還有一尊神，他不會就那麽忘了。

日志中沒有提及，并不代表沒有發生。

勝秋聲一定知道敖薇有法子讓他青春常駐，歲及千年，卻到死也沒求來！

這才是敖薇對他最大的懲罰！

為什麽是守著紅枯骨，化作黃土？

蕭憐掉頭向客棧跑去，茉葉抱著珩兒，也不敢撒丫子狂奔，只好一路挪著小碎步，在朗清的護送下追了回去。

蕭憐沖進客棧，正趕上勝楚醒來，一頭撲過去，“你爹可是與哪個妻妾合葬？”

勝楚睡眼惺忪，長發淩，就有些妖豔，他瞇著眼看著笑，“你也想到了？”

蕭憐兩眼發，“你也想到了！”

“睡夢中想到的，所以就醒來了。走吧，今晚去拜會一下他老人家！”

蕭憐往後了，“不要吧！你知道我怕鬼的。”

“乖，走了，盜墓總要有個幫手。”

當晚，山中。

蕭憐提著油燈，頓在地上，撐著腮幫子，“勝楚，你連自己祖墳都挖，我算是對你刮目相看了。”

勝楚用劍切地面，稍加運勁，便切開一個盜，手給蕭憐，“來吧，小娘子，歡迎臨。”

蕭憐腦袋搖得撥浪鼓一樣，“不如我在上面給你把風？”

還沒來得及躲，就被那只手一抓，嗷的一聲，跟著勝楚一起跌了陵寢中。

手中的油燈被這一摔，明滅了好一陣才穩住火，蕭憐見了鬼一樣的死死撲進勝楚懷中，“先幫我看看有沒有鬼！”

“好了，什麽都沒有，不怕，我們快點去看看他守著的紅枯骨到底是什麽，看完了就走。”

勝楚摟著的肩膀，接過油燈，向墓室深走去。

“你爹的墓室沒有機關嗎？他就不怕盜墓賊？”

“他一生聲名顯赫，廣結天下，從不樹敵，大概是自信死後不會有人來打擾吧。”

“人能自信到這個程度，也是嘆為觀止了。”

“他在為藏海國戰神那天起，就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他是你爹哎，你在他的陵寢裏這樣說他，是不是不太好？”

“有何不妥？他活著的時候，每年赴神都朝聖，前後跪了我不下百次。”

“你……！”

蕭憐無奈了，好吧，我們人類的想法實在沒辦法跟一條魚通。

勝秋聲的陵寢并不大，兩人很快找到了一只巨大的合葬棺槨。

然而，那棺材的蓋子，卻是敞開的。

兩百多年前的死人，早已化作白骨，一錦繡的壽，也已經腐爛破敗。

勝秋聲邊，果然有個子與他合葬。

“這紅枯骨是誰？”

勝楚用劍尖翻檢了一下，“該是個寵妾。”

“你娘非要點名這個人，難道是因為你爹特別喜歡，死了都要跟在一起？”

“不是。”

勝楚在棺槨周圍轉了一圈，手指在那黑檀棺木上的雕花掠過，“原因在這裏。”

蕭憐蹲下子去看，那棺木上刻著的，是十幾幅極為生的畫，大概講的是裏面的這一對兒一生如何恩雲雲。

剛看了沒幾幅，蕭憐就怒了，“什麽！原來那顆不知所蹤的鮫珠，竟然被你爹給了！”

再往下看，有一幅畫，專門刻畫了這位寵妾坐在妝臺前喜不自勝的模樣。

“這麽高興坐在這裏做什麽？”

勝楚指著畫中的細節，“後兒群，該是已到中年，如此對鏡欣喜，該是……”

“容不老！”

“沒錯。”

他們再往下看，便是兩人如何恩，而最後一幅，則是這子吞下鮫珠，自盡殉，與夫君同葬。

“又是殉？你爹是不是真的很有魅力，所有人都為他殉？”

“不，這個人，當時得了鮫珠是真，但最後，一定是被迫吞下鮫珠死的。”

“也對，敖薇公主不會準許活著。所以就是你爹要守著的紅枯骨了。紅……枯骨……”蕭憐腦中電一閃，“鮫珠！公主能讓你爹歲及千年的，就是鮫珠！”

“不過，可惜了，”勝楚用劍挑開子骨上已經破敗的裳，被人過，“有人比我早發現這個，專程來取走了鮫珠。”

蕭憐捂住自己的口，那裏也藏了一顆鮫珠，“原來你娘的鮫珠戴在上，可以容不老啊！”寶貝啊！

“只是暫時延緩衰老，要歲及千年，未必這麽簡單。”

他攔了，“你不喜歡這裏，我們先出去再從長計議。”

他眼所及，棺槨一角的地面上，有幾縷細細的黃沙，于是拉著蕭憐加快了腳步。

蕭憐跟著他的大步，幾乎是被拖著的向外走去，忽然趕了幾步，揪了勝楚的袖，悄咪咪指著前面，“咱們來的時候，可見了你爹的陵寢中有那兩個雕塑？”

勝楚腳步驟然停下，擡手將護在後，手中長劍一抖，從劍鞘中嗡地一聲輕嘯而出，“兩位既已久候多時，就不必裝神弄鬼了，拙荊怕鬼，見笑了。”

守在出口的那兩尊雕塑果然了，骨節咯嘣咯嘣作響，之後緩緩擡起頭，盔甲之下，赫然是兩張極好看的臉。

蕭憐只需要看一眼便知，他們兩個，絕對是鮫人！兩個休眠中醒來的鮫人武士！

只有鮫人，才有這樣驚豔出塵，得不像活人的臉！

“我兩奉海皇聖旨，在此恭候兩百餘年，如今終于可以完任務，返回深淵了，多謝郡王殿下。”

勝楚將長劍橫在自己和蕭憐前，“敖天派你們來的？”

“正是。”

“麻煩回去告訴他，就說舅父實在是多慮了，我對深淵的皇位，從來就沒興趣。”

“海皇曾有言，小郡王若一生安守璃，則與陛下井水不犯河水，兩廂相安無事。但您若是有朝一日此陵寢，就必是了重返深淵之心，我兩所之命，便是在此將您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