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雲上也沒轍了，攤手，“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沙魔。”

弄塵去安蕭憐，“阿蓮啊，咱們先出去，也許是銀風累了，鼻子不管用了呢。”

蕭憐回手將他推開，“出去，讓我靜靜！”

一頭撲倒在沙坑裏，埋頭低聲嗚咽起來。

茫茫一片黃沙，什麽線索都沒有，他到底在哪兒！

死寂的沙漠中，沒有一點活氣，蕭憐的抑的哭聲，就隨著夜風掀起的縷縷黃沙，飄得很遠很遠。

在沙坑中哭累了，就蜷在裏面，將脖頸上裝著鮫珠的花球拿出來，攥在手心，“勝楚，你在哪兒，你到底在哪兒……”

半睡半醒間，恍惚覺得有一只溫涼的手，在臉頰上過。

蕭憐當是海雲上又來犯賤，猛地睜眼要打，卻睜眼一看四下無人。

“誰？”

從沙坑中站起來，環視四周，除了趴在上面的銀風，連個鬼影都沒有。

這一聲喊，驚了不遠的弄塵和海雲上，兩個人忙不疊的跑過來，“陛下，怎麽了？”

蕭憐定了定神，“沒事，大概是做夢了。”

借了弄塵的手，爬出沙坑，向裏面回一眼，的確是什麽都沒有。

“你們回去吧，我在這裏陪著銀風。”

海雲上一本正經站在邊，對弄塵道：“你回去吧，我在這裏陪著陛下。”

蕭憐擡手在他後猛地一推，那人就撲通一下，跌進了沙坑。

“再犯賤，活埋了你！”

如此，半個晚上折騰過去，幾個人重新安靜下來，蕭憐十分疲累，靠在銀風上，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憐憐……，憐憐……”

勝楚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

“憐憐，你怎麽還是來了？真是傻啊！”

蕭憐眼皮了一下，強行克制自己不要醒來，紋不，靠在銀風有節奏起伏的肚皮上。

又是一只溫涼的手，若有似無地在面頰上過，“憐憐，我該拿你怎麽辦呢？”

是他的聲音沒錯！

蕭憐心口激烈的起伏，猛地擡手去抓，卻終于還是抓了個空！

“勝楚——！”

凄厲的喊了一聲，睜開眼睛，依然是除了銀風，什麽都沒有！

蕭憐見了鬼一般的站起來，“銀風！你看見他了嗎？”

銀風轉頭看，嗚嗚地哼了哼，那雙碧綠的眼睛裏，竟然滿是哀傷。

蕭憐心頭一陣被碎般的劇痛！

雙膝一，跪了下來！

“勝楚——！”

淚水便再也無法抑制，崩潰般的傾瀉而下。

“阿蓮，怎麽了？你怎麽了？尊上怎麽了？”弄塵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將已經癱在黃沙中的人撈起來，抱進懷裏，“阿蓮，你怎麽了啊，你告訴哥，你怎麽了？”

“他死了！他死了啊！”

抓著弄塵，拼命地晃他，“我該跟著他一起來的！我為什麽那麽傻！要聽他的話！”

海雲上立在一旁，有些尷尬，有些不忍，雖然平日裏玩世不恭，卻沒見過子這樣為了心上人肝腸寸斷的模樣，一時之間，無法安，“個，陛下啊，您先冷靜一下，你怎麽就知道國師大人他死了呢？”

“他的鬼魂在這裏！他的鬼魂在這裏啊！他舍不得我，他來找我了！”

蕭憐倒在弄塵懷中，似是要將這一生的哀傷都哭盡了一般。

直到哭得再也沒有一丁點力氣，才瞪著一雙紅的眼睛，死了一般，直到太重新升起。

“阿蓮，你別這樣，活要見人，死要見，也許尊上沒死呢？也許你只是憂心過度，思念過度，生了幻覺。”弄塵極力想安，卻不知從何說起。

勝楚在他心中，是無所不能的神，怎麽可能就在這黃沙中歿了呢，阿蓮一定是什麽地方搞錯了。

蕭憐也希自己是弄錯了，但是，睡夢之中，那聲音，那只手，太過真，如果不是他的鬼魂回來找，又是什麽？

還有銀風，它為什麽尋到這裏就再也不肯走了？只是不住的哀鳴？

到底為什麽？

呆呆地坐在烈日之下，跟銀風一起守著那塊地方，眼睛一眨不眨。

“勝楚，你若是已經死了，我就在這裏，變石頭陪你。你若是還活著，就給我滾出來！”

蕭憐站起來，搶了弄塵的劍，開始在那個沙坑周圍瘋了一般地挖。

海雲上揣著袖，立在一旁看了半天，隨手撿了個家夥事兒，幫著挖。

弄塵抹了抹眼睛，掏出靴子上的匕首，蹲下來，也埋頭挖起來。

只有銀風一不，趴在沙坑旁，悲憫地看著這三個人。

挖了許久，海雲上扶著腰站直子，“咱們是不是就在這裏挖到山窮水盡，化作一堆枯骨，然後等你的國師來收拾？”

蕭憐的手停了一下，“你們走吧，剩下的水和幹糧，都拿走，能走多遠，走多遠，我留下來陪他。”

海雲上點點頭，“嗯，也好，反正我救也救過你，幫也幫過你，連暖床這麽不要臉的事，我也努力過了，之前的烏之罪，也算抵消了，那我走了。”

他經過弄塵邊，“你一起走嗎？”

弄塵埋頭挖坑，“要滾自己滾！”

海雲上所謂地晃了晃，“好啊，剩下的水，若是跟你分，也許還走不出去，我一個人，說不定剛剛好。”

他擡手將脖子上的圍巾蒙了臉，隨手牽了駱駝，“那我走了哈。”

沙坑中的兩個人，誰都不理他，只顧不停地挖！不停地挖！

直到駝鈴聲漸漸遠去，蕭憐擡頭，“弄塵哥哥，在這裏為他殉葬，你後悔嗎？”

弄塵滿頭滿臉都是沙子，擡頭看粲然一笑，“有什麽後悔的，我這條命本來就是尊上撿回來的，我的一切，都是尊上給的，能為尊上陪葬，是我的幸事。”

他看了看蕭憐，頹然的模樣，令人心碎，“只是你，如果就這樣永遠留在這裏，兩個孩子怎麽辦？”

蕭憐深深低頭，“我心中，只有勝楚，他是我的一切！沒有他，一切對我來說，都沒有意義。孩子們，自會長大，有司命和霽月照顧，他們很快就會習慣沒有爹娘的生活。”

將手中的劍，再次深深沙中，用力挖下去，再不吭聲。

這時，遠又響起海雲上的聲音，“喂！你們看！我找到了什麽！”

趴在坑邊的銀風蹭的站了起來，一陣風聲，一把長劍，嗖地破空飛來，嗡地紮在沙坑，整個劍沒了進去，只留了劍柄。

“辰宿的劍！”

弄塵驚！

“你哪裏找到的？”

“就在前面，說來奇了，我向著那個方向一直走，明明眼前什麽都沒有，就眨了個眼的功夫，前面就莫名奇妙多了一把劍！”

蕭憐走到那劍前，幾乎是抖著，將那把劍從黃沙中拔出來。

“辰宿的劍在這裏，說明，他們的確來過這裏，銀風尋得方向沒有錯。”弄塵還懷了幾分驚喜，拍了拍銀風的大腦袋。

然而，蕭憐看著那把劍，反而淚如雨下，“劍在人在！如今劍在這裏，人在哪裏？”

捧著那把劍，重新跪坐在沙地上。

原本藏在心中的最後一點點希，也徹底化作了泡沫，在沙漠灼熱的日下蒸發殆盡。

“啊，個……”海雲上打破了哀傷氣氛，“我可不可以說句話？”

“你要走就走吧，謝謝你把劍帶來。”

“個，我不是這個意思。”

弄塵不耐煩，“能給的都給你了，已是阿蓮慈悲，你不要不知好歹！”

海雲上搖頭，“不知好歹！好吧，看在你們這麽悲傷的份上，我要是不說，顯得我不厚道！那劍上有字，自己看！”

他話說完拂袖而去，牽了駱駝便走。

蕭憐心頭猛地一驚，低頭去看劍，果然一襲似有被利劃過的痕跡。

將劍舉到面前，迎著日，赫然三個字，“活下去！”

“勝楚……”

蕭憐站起，手中拖著劍，漫無目的的向著茫茫沙漠哭喊，“勝楚！你在哪？你到底在哪？你是活了，還是死了？你若是已經死了，我就去陪你！”

撕心裂肺地對著一片空空，心碎不能自已。

“勝楚……，你到底在哪兒！好的，我活下去，我不死！但是我就在這兒陪你！我哪兒都不去！”

蕭憐以劍撐地，“弄塵，把他給我抓回來！”

弄塵都沒應一聲，腳下一瞪，飛一樣地沖了出去。

很快，海雲上連那匹駱駝，就一路哀嚎著，被揪了回來。

“蕭雲極，你言而無信！”

蕭憐站起來，“朕，向來說話算數！之前悲痛絕，差點忘了，北漠之前，朕有言在先，勝楚無論死活，你都要死！”

“蕭雲極！你要幹嘛？”

“弄塵，把他和駱駝綁在一起！先吃駱駝！再吃人！”

“蕭雲極——！”

漫漫黃沙之中，響徹了海雲上的哀嚎。

接下來的時間，弄塵繼續在黃沙中漫無目的地挖，蕭憐則抱著那把劍，靠在銀風上，蜷一團。

活下去。

為什麽？

如果是他在遇險的最後一刻，寫了這三個字，留下這把劍，為什麽劍會憑空出現在沙漠中？

難道一直只是淺淺地掩埋在沙下，海雲上經過時，剛好有風吹過，那劍就出來了？

可是，為什麽會這麽巧？

為什麽是這三個字？

難道他未蔔先知，知道會來到這裏，發現他已經死了，會決定留下來陪他？

如果他能事先算好一切，為什麽還要赴死？

不可能！

他還有我，還有棠棠，還有北珩，他不是一個甘心赴死的人！

所以，這把劍，至劍上的字，是後來才出現的！

為什麽？

放棄了生機，“活下去”三個字就出現了。

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若已是鬼魂，那這把劍從何而來？字從何而來？

蕭憐越想越想不通，心碎、疲累，抱著劍，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漫長，卻是香甜。

邊仿佛有那個日夜思念的人，正與依偎在一起，將攏懷中，小心順著的長發，“憐憐啊……”

他似是有千言萬語，在對傾訴，說了很多很多，可不似上次那樣聽得清楚，只知道他在溫地喚的名字。

“勝楚，帶我走吧，這種天人永訣的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

睡夢中開口，可是，只是這一句話，人就徹底醒了過來。

四下空茫，依舊什麽都沒有。

——

一片綠洲之下，芳草如茵，百花盛開，彩蝶飛舞，鳥雀清脆的鳴唱不絕于耳。

“怎麽樣？你就真的打算一直這樣看著為了你，備煎熬，活活枯死在烈日之下，黃沙之中嗎？勝楚。”

一婉約的子，輕紗遮面，聲音猶如泉水般清越，立在勝楚後。

勝楚從花叢間起，“不會死。”

“可是，以為你已經死了。你覺得，在這萬裏黃沙之中，你靠乙木生與相聯，在這一滴水都沒有的地方，又能撐多久？是不是已經聽不見你在說什麽了，很快，就會徹底覺不到你，到最後，你們之間的一切，就徹底斷絕了。你連是怎麽死的，何時死的，死後又被什麽吞吃了都不知道啊！”

子穿輕紗，毫不忌憚地著雪白的肩頭、手臂，兩條長在紗的掩映下，若若現，轉到他面前，“勝楚，我知道你是個鮫人，一生從一而終，永無更改，可我并不要你的心，我只要你的人，只要你答應留下來陪我，替我滋養這顆鮫珠，我願將這萬裏無邊的綠洲與你用，而你的小白蓮，也會被安然送出去這無人生還的死地。”

勝楚立在原地，仿佛看不見，也聽不見，雙眸穿過眼前的一切花紅柳綠，無邊秀，只凝視著另一方空間中，那個凄遑的抱著劍的人。

“你可知道，腳下的黃沙之中，有多妖魔鬼怪在覬覦著這鮮活的食？可為何還能安然活到現在？都是因為我呀，勝楚，我讓它們不，就是安全的，可若是我稍微手指，就立刻香消玉殞。”

人擡手，想要輕他的肩頭，奈何那纖長雪白的手指一旦到他，就瞬間化作黃沙。

惱地將手收回，“你就這麽看著吧，等到你耗竭了自己，我再來收拾你！”

可憐地幾乎不剩幾縷輕紗的袖，薄如雲霧，輕輕一揮，蕭憐所在的那一方天地中，遠，霎時間黃沙沖天而起！

遮天蔽日的沙暴，如百丈海嘯，席卷而來！

“沙暴！”海雲上被困在駱駝上，“快過來！不想被活埋，就快過來！”

弄塵抓起已經木訥的蕭憐，奔到駱駝邊，隨手了只毯子，招了銀風，將一人一狼，一左一右，攬在了下。

海雲上還在駱駝上，“喂！還有我！放我下來啊！”

弄塵手中小刀一揚，將困了他的繩子劃開，海雲上一個骨碌從駝峰上翻下來，也進毯子下，兩個人剛好將蕭憐給護在了中間。

三個人剛準備好，頭頂便是一陣幾乎是黑的沙暴，裹挾著約的哀嚎，鋪天蓋地而來！

黑暗中，有子的歌聲在耳邊響起，若若現，越來越清晰。

“劫燼琴，蟒龍鞭，傾城之吻，一怒墮仙。白褪，江山聘，猩紅花雨，妖世，披無盡黑暗，破碎雲之巔。”

蕭憐猛地掀了頭頂的氈毯，逆著狂沙立在風中，“誰！出來！”

風沙如妖魔狂嚎，那個子的聲音卻清脆悅耳，如山泉一般，“我是水，這裏的死神，你的男人，從現在開始，是我的。你的命，也是我的，我要你生，你就生，我要你死……”

那聲音一頓，驟然變得凄厲狂暴，“你就死——！”

不見天日的沙暴中，赫然如有無數鬼手，向屹立在風沙中的蕭憐。

然而，只是一瞬，冷的利爪剛一到的之軀，驟然一聲嚎，轟然見，黃沙從蕭憐周炸開，那漫天的沙暴，幾乎是裹挾著慘痛的尖，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