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聲音愈發地和，雙眼愈發地明亮，“好，我等你。”

“多謝沙主，”勝楚稍稍向後退了一步，“楚還有個不之請。”

“你說。”水幾乎有些癡迷地著他。

“黃沙無，沙主卻是心懷慈悲，妻瀕死，人生最後幾日，楚但求傾心相待，送魂魄安然升天，所以……”

“好的，你不用說了，我懂。”水極盡所能表現的如真正的人一般善解人意，“你想與單獨相，不被打擾？我明白，人該如何取悅自己的夫君，我都明白。我不會妨礙你們，但是，時間只有三日，三日之後，就是蕭憐的死期，你可不要反悔。”

勝楚點頭，“多謝沙主，絕不反悔。”

水轉離去，又回眸溫地了他一眼，三日而已，量你們兩個也整不出什麽幺蛾子！

向後袖一揮，勝楚周遭的景頓時如幻夢般發生改變，原本芳草如茵，百花盛開之地，瞬間變得古木參天蔽日，灌木一人多高，將他整個圍攏其中。

“勝楚，我答應你的，說到做到，給你一方天地，許你三日時。但是你答應我的，也要說到做到，三日之後，我，黃沙之主，穿著嫁等你！”

林木深傳出勝楚的聲音，“好，一言為定！”

勝楚在這一片用鮫珠幻化出的綠洲中央坐下，背倚一株數人合抱的老樹，看著與他近在咫尺，卻無法到的蕭憐，正在一片黃沙之中，忙忙碌碌地在他面前來回穿行。

“憐憐，你從來沒讓我失過，這一次，也不要讓我失……”

他等著安靜下來，任由時而從自己前穿越而過，時而角拂過臉頰。

靜靜坐在蕭憐後不遠的銀風，仿佛忽然看到了勝楚，向著他所在的方向一聲長長地，溫的嚎。

蕭憐奔走的腳步就突然停了下來。

懷中抱著一只碩大的龍牙，“銀風，你怎麽了？”

銀風起，緩步走到勝楚面前，想用鼻尖頂一頂他的手背，卻了個空。

于是它只好坐下來，守著他。

蕭憐來到它邊，看著它碧綠的眼睛裏，滿是期待，又滿是哀傷，“你又看見他了是嗎？”

銀風的嚨裏輕輕哼了哼。

蕭憐當即扔了龍牙，跪坐下來，“他在這裏？對不對？”

銀風又哼了哼。

蕭憐湊到銀風的臉側，順著它的目，向前看去，那裏什麽都沒有。

可是它就一直定定的看著那裏。

于是，也出手去，向著一片虛空，探出指尖。

勝楚坐在這面，微笑地看著，手將的指尖輕輕住。

蕭憐頓時周如被電流擊中一般，雙眼瞪得滾圓，覺到他了！

他就在這裏，正牽著的手。

“勝楚！是你嗎？”

手心，被人輕輕一點。

蕭憐立時熱淚滂沱，說不清是哭還是笑，“你真的在！你在這裏！你怎麽了？我該怎麽救你！”

那手的拇指輕輕的手掌，平靜而溫，似乎在示意安靜下來。

蕭憐深吸幾口氣，安靜的跪坐下來，“好，我明白，我不哭，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就寫在我手心。”

說完，將掌心向上，閉上眼，悉心會。

果然掌心就被輕輕一點，之後，似有一只溫涼的指尖在掌心慢慢書寫。

乙。

木。

生。

“乙木生？”蕭憐睜開眼，著勝楚的方向，掛滿了淚珠的臉綻出一抹笑意，之後，拍了拍銀風的頭，“幫我守著。”

銀風似是看到了對面勝楚欣的笑容，乖順的用頭拱了拱蕭憐。

便端端正正坐在了邊。

遠正被迫拖著一只巨大的龍骨向這邊艱難走來的海雲上見了，“喂！蕭雲極，你別以為你是的就懶！你知不知道這一龍骨有多重！”

他後立時被弄塵踹了一腳，“怎麽跟我們陛下說話呢！不想變魚幹就趕幹活！”

蕭憐不理會後的吵吵鬧鬧，安靜閉上眼睛，調乙木生的力量，一抹淡淡的綠，便開始緩緩在掌心浮起。

那抹綠，仿佛有穿越空間的能力，過黃沙與綠洲之間無形的屏障，漸漸縈繞上了勝楚的掌心。

的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蕭憐迫不及待的將勝楚的手握住，勝楚那只手也立刻反手將握住。

乙木生的力量驟然間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泛著濃郁的綠在兩界之間翻滾。

“憐憐……”勝楚在這邊輕喚，聲音就有些哽咽。

蕭憐著空握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卻實實在在地到他的存在，將他牢牢地握在手心。

“勝楚，告訴我，要怎麽才能救你？”

勝楚的聲音停滯了一瞬，“憐憐，若是你我從此天人永訣，你怕嗎？”

“不！”蕭憐立刻死死握住那只看不見的手，“我不會跟你分開，死都不會與你分開！”

“憐憐啊，若是真的留下來陪我，你可知是什麽代價？”

“什麽代價我都不怕，我不會撇下你一個人離開這裏，你若回不來，我哪怕化作一堆枯骨，也在這裏守著你！”

那只被握的手中，勝楚的指尖了，“好，那便且行且珍惜。”

沙魔水遠遠地立在勝楚的古木屏障之外，側耳細聽了許久，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無非是男，依依不舍之詞，于是撇撇，走了。

沙漠之中，寂靜地夜晚，傳來蕭憐咯咯咯的笑聲。

坐在沙丘上，著天空那一月亮，歪著頭，似是枕在誰的肩膀上。

邊，銀風安靜地守著。

沙丘下面，搬了一天龍骨的弄塵和海雲上簡單啃了幾口幹糧，對視了一眼。

海雲上道：“你家皇陛下可能是真的瘋了。”

弄塵慨嘆，“多自古空餘恨，若是這樣能開心，就讓開心好了。”

那兩只被分隔在兩個空間的手，被乙木生聯結在一起，自始至終沒有分開過。

勝楚笑著道：“只是可惜了，說了要與你生八個孩子，最後卻只留下棠棠和珩兒。”

蕭憐靠在他肩頭，拉著他的手猛地一，明明是十二個，他為什麽故意說八個？

有人在監視他們！

于是順著他意思嘟著抱怨道：“你說話向來不算數，說過要千裏紅妝，盛世大嫁地娶我，卻為何沒了下文？”

勝楚的手該是在的頭上了，“只能來世再補給憐憐一個盛世大嫁了。”

蕭憐扭頭看向一片虛無，在那一面，則正是勝楚的雙眼，“不，九幽天神像下，我們還差了一拜，不如，在我臨死之前，湊一個完滿吧？”

勝楚擡起另一只手，輕的面頰，“好，湊一個完滿。”

兩人相對而跪，一個在白茫茫的黃沙之上，一個在幽深的叢林深。

同一個地點，不同的世界，全靠那兩只手握在一起的手向聯結。

勝楚向著蕭憐的方向，深深俯拜下。

蕭憐也向著勝楚的方向，深深俯一拜。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跪拜的姿勢，凝然不，誰都不願先擡起頭來。

蕭憐一只手握著勝楚的手，另一只手攥著黃沙。

良久，勝楚才溫開口，“第三拜，夫妻對拜，禮。”

他直起腰，擡起另一只手輕扶蕭憐，“娘子，請起。”

蕭憐深深埋著的頭緩緩擡起，綻出了無與倫比的笑，“夫君。”

“既然長夜漫漫，想邀娘子月下共舞，不知是否有幸？”

蕭憐笑道，“好啊。”

勝楚立在後，執了的手，一圈一圈繞下殺生鏈，又從耳畔摘下霜白劍碎片，小心牽著的手，引著將那只劍鋒的殘片掛在纖細的金鏈上。

他帶著的手臂，浩然揮出殺生鏈，那手中順勢運出的力道，便將的鏈子揮出如長劍。

勝楚在耳畔低語，“今夜起舞，名為蒼生嘆，娘子當牢記。”

蕭憐兩眼中放出堅定的，“永世不忘！”

一雙看不見的手，牽著蕭憐的手，整個人縱飛躍而起，霜白的碎片在月下華璀璨，流螢飛火，曇花怒放，此轉瞬即逝，彼又再次盛開。

而另一個世界中，縱著蕭憐的勝楚如一人獨自林中起舞，無與倫比的盛世風華，猶如幽深的林中一朵暗黑的花。

水遠遠立在綠洲高，蒙著面紗的臉上，眉宇之間神盡是傾慕之。

有種按捺不住的悸呼之出。

三日，三日之後，這個人就是的！

如此，倒是沒什麽必要晝夜監視了。

終于稍稍放下心來，離開了那片古木叢林，扔下勝楚一個人，依然在林深，一襲黑袍，舞得如癡如醉。

起初是與共舞，之後是牽著的手，稍加點撥，讓隨著自己手下的力道跳躍騰挪，最後便只是牽著的手，看著將那蒼生嘆越舞越是嫻。

坐在沙丘下陪著的兩個人，撐著腮幫子看那上面仿佛瘋魔了一般絢爛舞的人影。

海雲上：“你們陛下是不是傷心過度，已經瘋了？不過這一條大金鏈子還真是舞得好看。”

弄塵則越看越是心驚。

勝楚的劍法，他長這麽大，只在劍劈神都那一日見過一次，雖然當時一片混、驚恐、哀傷，可那絕世的劍舞卻是任誰只要看過一眼，便終再難忘懷。

阿蓮怎麽突然會了尊上的劍法？

他跟海雲上打了個哈哈，“陛下該是想以舞姿祭奠尊上吧。”

如此，不眠不休，直到幾近天明，蕭憐已有了幾分疲憊之。

“憐憐，休息一會兒，可以了。”

蕭憐咬牙，“再練一次，我還沒完全記住。”

勝楚牽著的手一，將拉懷中，雙臂抱著虛空，“我們還有時間，切莫急躁。”

蕭憐將頭埋進那看不見的膛，“可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勝楚將臉頰在耳畔挲，以極低的聲音在耳畔低語，“憐憐，你當安心凝神，悉心會乙木生，才能真正與我配合地天無，為我的劍，與我共舞蒼生嘆。”

“我真的可以嗎？”

“不可以也必須可以。我們只有三日時間，甚至更，若是失敗，便從此天人永訣，永無相見之日。”

“楚郎……，我好怕……，我從來沒有這樣怕過，七年前引下天火自絕于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怕過！”

“憐憐，你且記得，只要乙木生在，你我就在一，若是敗了，我便隨你去。你生，我生，你死，我死，你回，我隨你回。生生世世，形影相隨，不離不棄，永世不渝！”

“勝楚！不要這樣……”蕭憐還想說什麽，卻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捧了臉頰，一雙看不見的輕輕覆在了上。

蕭憐垂著手臂，任他攬進懷中，合上眼，淚珠潸然落。

隔世一吻，生死一諾。

第二日，弄塵依舊與海雲上盡可能多的搬運龍骨過來。

蕭憐端坐在商丘上，依偎在勝楚看不見的肩頭，遠遠看去，依依不舍，意。

“憐憐，萬裏黃沙之中，雖然沒有一滴水、一生機，限制了天街雨和乙木生，但卻無礙于你的炎火，你當因地制宜，借助沙漠中的炎炎赤日，使天火再上一個臺階。否則，對上沙魔，依然毫無勝算。”

“可你沒有天賦護，我放出炎火，萬一傷到你怎麽辦？”

“不會。相信我，我有自己的辦法。”

“好。”

這一日，蕭憐依勝楚所授，自日和黃沙的灼熱中吸取力量，將力醞釀到了極限。

夜，依然是起舞不息。

那月投在地上，形只影單，卻與另一個世上的影子剛好湊一對。

勝楚牽著的手，兩日兩夜間不曾分離，帶飛旋，再飛旋，“出劍，還要在快一點！手還不夠穩！子要更輕一些。”

蕭憐咬牙，再次出劍，飛躍出時，周遭的氣息卻是一，牽著的那只手，悄然松開了。

勝楚將手背在後，悠悠轉，水果然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他後不遠。

“勝楚，你在幹什麽？”

“教舞劍。”勝楚坦道。

“都快死了，你教這個做什麽？”水郁著臉，懷疑地打量他。

“憐憐一生的心願，就是能看到我為舞劍，如今人之將死，卻不能相見，楚便只好將平生最為得意的劍舞傳，一了的夙願。”

水聽了，將信將疑，沉的眼中神稍緩，“你會舞劍？”

“是。”

水向他走了幾步，“那麽，你可願來日也為我舞劍？”

勝楚神有些涼薄，“好啊，榮幸之至。”

水思忖了，試探地將他重新打量一番，“你會舞劍？那你的劍呢？”

“很多年以前就斷了。”勝楚淡淡道。

“因何而斷？”

“因為個孩子。”

“哦……”水始終覺得眼前這個人并非所看到的這麽簡單，卻想不通他到底還有什麽更大的不知道。

鮫人，海皇脈，本就是已經天大的不凡。

萬裏黃沙中，從來就不會有鮫人來這裏送死。

所以，勝楚是所見過的活中最好的一個。

完的容貌，悠長的生命，一個鮫人！可以賞心悅目地陪很久很久，而不會像普通的男子那樣，用不了十年的景就頹然老矣。

目穿空間，看著那一面的蕭憐，還有沙丘下方被搬運過來的龍骨，安哼了一聲，“不自量力！”

水忽然兩眼一，“勝楚，我改變注意了，我現在就要蕭憐死。”

勝楚眼中兇一現，旋即恢複平和，“沙主，說好了三日。”

“事先，的確說好了三日，可是你的人，好像并沒有坦然赴死之心，反而，還妄圖想要與我對抗到底。”

“他們搬運那些龍骨，只是為了一求安心。”

“以為，有這些龍骨在，我就奈何不得？”水轉，淺金的眼睛凝著他，“勝楚，我的耐心用完了，你已與耳鬢廝磨了兩日，我看膩了，我現在就要死！”

勝楚袖底的手指微微一，聲音有些沉，“沙主，我們有約定，三日為期！”

“我反悔了，”水歪著頭看他，“勝楚，你太天真了，我是個妖魔啊，你居然跟妖魔講約定，我讓你們兩個最後纏綿恩一番，你已經應該恩戴德才對了啊！”

袖一揮，卷起狂沙，消失在原地。

蕭憐在那一頭，加進了搬運龍骨的速度，兩日來卻依然只運來一些小塊的碎片和牙齒。

“只怕這些遠遠不夠削弱沙魔的力量。”

海雲上累得披頭散發，“不行了，皇陛下您也不去看看，那些埋在沙子下面的肋骨有多長，我跟弄塵挖了半天都挖不到頭，還有頭骨，都不知道在哪裏。我跟你說，這玩意，若說辟邪，一定要頭骨才是最兇最厲害的，你搞這些牙齒，頂多就是嚇一嚇沙漠裏的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