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夫人的謀反之罪不論真假，也不問其中是非曲直，但是在所有親族子弟被全部誅殺的況下，仍然有機會將天下獨步的鑄劍之法傳于後世，對于來說，已是幸甚之事，于是當時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就在人生最後的時，將所有鑄劍心得，傾囊授予傾城。

而傾城也在壽終正寢之後，以弟子的份，為送終守孝，做到仁至義盡。

蕭憐和勝楚默默聽完這個城城一番話，都不吭聲了。

這位梁皇後，心思之深，套路之深，竟然令人佩服地無言以對。

難怪那個假的傾城常年在神都那般招搖，向來以家教嚴格的空桑皇室竟然不聞不問，任由一條蛇一樣地死纏著溫庭別。

難怪在神都突然悄無聲息了，空桑皇室這邊一點靜都沒有。

勝楚先緩過神來，“三公主，不知本座可有幸鑒賞一下你的傑作？”

他依然不放心這小丫頭的手藝，但是除了，只怕也沒有更好人選了，所以就只能先看看所鑄之劍，再做定奪。

傾城見得了炫耀的機會，樂得跳起來，“芳尊，您以後我城城就可以了，跟我來，把我鑄的劍，都給你看！”

勝楚跟在後進劍廬，蕭憐就跟著勝楚走。

傾城橫一攔，“劍廬重地，閑人免進。”

蕭憐做出一副要打架的模樣，還沒開口，勝楚將攬在後，“公主，是本座的夫人，有本座在的地方，就有在。”

傾城不願地對蕭憐吐了吐舌頭，“師尊啊，您我城城就可以了，不必那麽見外。”

勝楚婉言拒絕，“本座已非萬劍宗掌門，沒有資格再收弟子。”

傾城腳步停了一下，笑道：“這樣啊，那沒關系，改天我讓秋慕白把掌門的位置讓給你。”

跟在勝楚後的蕭憐臉就更難看了。

師夫人的傳人，果然造詣不凡，勝楚仔細翻看了幾柄傾城的劍，對蕭憐道：“你覺得如何？”

蕭憐本沒心思看劍，隨便應付了句，“也就那麽回事。”

勝楚擡手在頭頂上了，對傾城道：“果然盡得真傳，那麽就有勞三公主了。”

傾城見木蘭芳尊都認可自己鑄的劍，開心極了，“芳尊，你不收徒也可以，傳我蒼生嘆，我立刻為你重鑄霜白劍。”

蕭憐蹭的跳起來了，“你還敢要挾他！”

“威脅什麽？凡事都有條件的而已，別人鑄劍，收的是錢，我鑄劍，收個劍法怎麽了？師夫人替人鑄劍，收的是人命，你不知道？”

“你……！”蕭憐手中殺生鏈落就想打架，被勝楚攔了一下。

“憐憐，也無不可，劍法而已，不同的人手中，有不同的變化，若是沒那份資質，即便得了，也只是擺設，若是有那資質，多傳一人，也并非壞事。”

他對傾城道：“蒼生嘆傳你，沒有問題，只是有兩個條件，第一，對外不得稱本座是你的師尊，第二，不到命關之時，不得于人前賣弄。若有違背，本座不論你是哪國的什麽公主，相隔千裏萬裏，也隨時取你命，你可明白？”

他聲相當謙和有禮，緩緩道來，話語的容卻滿是駭人的威懾。

傾城見他果然答應了，跳著拍手，“好啊好啊，我都答應，一言為定！”

勝楚擡手在掌心化出一只極細的紅冰棱，拈在手中，如一極長、極細的針。

“三公主，坦白的講，本座并不相信你，可又不想你脅迫，心懷障礙而鑄霜白劍，所以，麻煩點委屈，劍之時，這冰淵針，本座自會替你化去。”

傾城這才驚覺，眼前這位，并沒有看起來那麽溫厚啊！

“芳尊……”

還沒來得及反抗，那沒三寸長的針，就已經從一側太沒了進去，一陣刺痛之後，便沒了覺。

“放心，蒼生嘆，現在就傳你，明碼標價，公平易，本座很喜歡。”

勝楚在劍廬尋了個椅子坐下，儼然反客為主，對一旁氣呼呼的蕭憐道：“憐憐，麻煩將蒼生嘆舞一番給看。”

蕭憐不答應，“幹嘛又是我？”

勝楚雙手放在膝上，做得端正，笑道：“我的，只給你看。”

傾城吃了悶虧，暗暗嘟囔，“秀恩！”

這一聲，被蕭憐聽了，反而樂了，“好啊，我舞給你看，你要是現在改主意，我一聲師父，我倒是不介意多個晚輩。”

沒想到傾城卻是個沒節臉皮厚的，兩眼一亮，“真的？”

蕭憐本來想占便宜，沒想到卻被賴上了，只能著頭皮道：“真的。”

撲通！

傾城雙膝一跪，“師父在上！徒兒一拜！”

砰砰砰！

就是三個響頭！

“我現在人已經跪了，頭已經磕了，你不準反悔！”

蕭憐：“你快給我起來！”

傾城要口供，“你確認收我了？”

“……，好了好了，我收你！”

傾城膝行兩步，抱大，“師父！”

嘿嘿嘿笑，沒攀上木蘭芳尊不要，他這麽疼這小媳婦，就大樹底下好乘涼了！

勝楚淺淺笑著，卻有些幸災樂禍，“恭喜憐憐啊。”

蕭憐突然被路人轉，收了人家的膝蓋，做了人家的長輩，就不好再任，只得做出樣子，“好，為師現在就傳你蒼生嘆，你看好了。”

從勝楚那裏學來的，本就是為了對付沙魔，是個半吊子，又一直貪玩，從未溫習，時隔一個多月，再次舞起來，就差了許多。

可是在傾城眼中，依然驚為天人，雙眼瞪得滾圓，想要將一招一式都記下來。

偏偏看得最激的時候，蕭憐唰地收了手裏的劍，停了。

“喂！你幹嘛停了？”

“你該我什麽？”

“啊，個……師父啊，你怎麽停了？”

“這是一半，已經給你開過眼了，下一半，劍之日，傳你。”

傾城看看蕭憐，再看看勝楚，你們夫妻倆，一路貨！欺負人！

……

開爐重鑄霜白劍，并非易事，況且此次融的是玄晶鐵，那爐火不夠旺，始終不能就大。

傾城一個孩子，一整日都在劍廬裏揮汗添柴，煽風點火，蕭憐和勝楚則坐在院子裏吃瓜乘涼。

那院門突然毫無征兆地開了，一個年抱著一個油紙包立在門口，“你們……怎麽……在這兒……”

正是小皇帝子燁。

他後走出絳白發之人，秋慕白。

院子裏那倆，正一個坐在另一個懷中，一面吃瓜一面手腳，這一刻，滿是看點。

秋慕白先是一愣，接著趕咳了一聲，順手撥了一下跟前的子燁，兩人背過去。

蕭憐七手八腳從勝楚懷裏爬下去，躲在他後一邊啃瓜一邊著樂。

勝楚皺著眉頭用手指狠狠了額頭一下，起整理了一下被扯得有些淩的裳，重新恢複莊重，“秋宗主，可以轉過來了。”

子燁轉，見了蕭憐，笑道：“沒想到，會在這小院子裏，見到朔方的帝與親王。想必二人也已經知道城城的事了吧？”

勝楚稍稍欠致意，“此番前來，的確是勞煩了三公主。”

秋慕白等兩人客氣完，恭恭敬敬對著勝楚，掀了袍，跪了下來，“弟子秋慕白，拜見師叔祖。”

若是當初勝楚因常年服食幽曇，容貌發生了改變，他認不出來。

眼下，便是一眼就認得明白。

“弟子驚聞師叔祖尚在人間，該當親自登門拜見，奈何俗世纏，不得開，請師叔祖恕罪。”

子燁奇道：“他就是傳說中的木蘭芳尊？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秋慕白就有些尷尬，“前陣子，有東煌殺手行刺空孔雀王日月笙，曾有人以一支花枝退了赤日堂的高手，用的是萬劍宗的劍法，還自稱……”

他含著笑意看了眼勝楚，見他并無怒意，便道：“自稱是萬劍宗的祖宗。旁人皆誤以為此事是慕白所為，但慕白聽聞，便立時明白，是師叔祖您老人家現了。”

勝楚聽了最後一句，有些不悅，問蕭憐，“我有那麽老？”

蕭憐吃吃笑，“這兒，你最老。”

說完頭上就挨了一記栗子。

幾個人客套了一番，子燁雖然是個皇帝，卻依然小孩子心，當初神都秋獵，對蕭憐的手是仰慕至極，此時有機會重逢，又聽說收了自家姐姐為徒，立刻也賴著要拜師。

那邊，亭子裏，秋慕白恭恭敬敬陪著勝楚，將秋獵之上的不恭敬，誠心誠意道歉一番，提及神都之時，又有些言又止。

勝楚見狀，遞了一塊瓜過去，“有什麽話，盡管說，吞吞吐吐，哪裏有個宗主的模樣。”

秋慕白怕他還惦記著尋仇的事，陪著小心道：“尊上可知，神皇殿傳來消息，今年夏至之日，聖的天嫁大典，將如期舉行。您……”

勝楚閑淡道：“無所謂，隨他們去好了。”

他眼看向正與子燁胡扯的蕭憐，既然都回來了，也將過往都放下了，他自然是由著開心，願意陪著過悠閑日子。

可秋慕白的幾句話，順著風，吹進蕭憐的耳朵，人就有些晃神。

夏至，天嫁，神皇殿！

立在原地，眼前正眉飛舞誇誇其談的子燁不見了，只有火，鋪天蓋地的炎火！

焚盡的痛，仿佛被從靈魂深挖了出來一般，那樣清晰。

過火，看到溫庭別與諸位聖尊的臉，有人驚恐，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唯恐天下不。

還看到憫生，雙浸滿鮮，隔著天火，與對視，口開合，好像是在無聲地說，“對不起。”

還有弄塵和司命、辰宿，看見自絕于世，悲痛呼嚎，為也為自己。

“憐憐，怎麽了？”

耳畔勝楚的聲音響起，很輕很遠，他喚了很多聲，才聽清，回過神來，“啊？沒事，我有點累了，不玩了。”

這時，傾城從劍廬裏灰頭土臉地沖出來，“快，爐溫剛好，可以鑄劍了！——哎？你們都在？”

……

勝楚將蕭憐送房中休息，見突然神不佳，擔心是懷著孕的原因，溫聲問道：“是不是子不舒服了？”

“有一點，我睡會兒就好。”

他的手在耳畔掠過，請那殘劍碎片，“憐憐啊，這個，該還給我了。”

“好。”蕭憐珍而重之將那耳墜子拿了下來，遞到勝楚手中，“替你保管了這麽久，如今歸原主。”

勝楚將那碎片攥在手心，“以鮫珠重新鑄劍，并非一蹴而就，接下來九日的時間，我要一刻不離地守在爐邊，不能有差錯，你乖乖地在外面等我。”

“嗯，好的。”蕭憐乖順地答應了。

“不準惹禍。”

“知道了，快去吧，錯過了這個爐溫，再重新燒起來，還不知要什麽時候。我乖乖地等你就是，保證不惹禍。”

他又將塞進被子，仔細安頓一番，這才掩了門，隨傾城了劍廬。

床上，門關上的瞬間，蕭憐雙眼猛地張開，一片幽深濃黑之。

沒了霜白劍劍鋒的制，一深深的怨恨轟然而起，喚醒了之前從方寸天中吸納的黑暗力量，瞬間將整個人淹沒殆盡。

……

劍廬中，溫度極高，傾城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衫，敞開了領口，汗水從臉頰淌下，落在脖頸肩窩上，映著爐火，閃閃發亮。

眼看勝楚，他竟然可以在這樣高溫下，紋不，一滴汗都沒有，不由得心生敬畏。

勝楚拿出鮫珠，立在爐邊，靜靜看了許久，似是告別，之後再沒有半點猶豫，與霜白劍碎片，一同送熔爐之中。

鮫珠在爐火中，隨著高溫，漸漸融化，與融化的玄晶鐵融合在一起，化作鐵流，送劍模，初形態，再反複錘煉，直至鋼。

劍廬中，一聲聲，一錘錘，晝夜不息。

小屋中，不知睡了多久的蕭憐被吵醒。

從床上起，徑直悄然去了劍廬，那門敞了個隙，裏面的錘煉聲，鏗鏘有力。

“尊上，讓我來吧。”傾城有些不好意思，到底現在誰才是鑄劍師？

勝楚此時已去了外袍，挽起袖子，親自錘煉霜白劍，“你雖鑄造技藝湛，可這錘煉的力道還差幾分，本座自己來。”

他每錘煉一千次，便滴上一滴，那落在紅的劍上，滋地一聲，化作白煙。

傾城在一邊想搭手幫忙，又沒什麽可做的，見他忙得終于出汗了，心中驚嘆，太好了，您老人家也終于知道熱了！

隨手抓了汗巾，沖過去替他將汗了。

了一下，沒幹淨，傾城還想再，勝楚卻將頭一偏躲開，“讓開，不可分神。”

“哦。”

向後退了一步，又變得無所事事了，就繼續杵在一邊看熱鬧。

忽然，傾城覺有一道目，正落在自己上，一種不寒而栗的覺令骨悚然。

向門口看去，發現虛掩的隙外，蕭憐如鬼魂一般的立在那裏。

有殺氣！完了！誤會了！

傾城趕扔了汗巾，“我出去一下。”

說完，沖了出去。

“師……師父！”

蕭憐的手極快，直接掐住的脖頸，低聲音，“叔叔是我的，誰敢打他的主意，全都要死！”

傾城驟然被掐住咽，說不出話來，比比劃劃，“放……開……開開……”

“他還用得著你，暫且不殺，再敢造次，當心腦袋！”蕭憐慢慢放開的脖子。

繞過傾城，從門向裏張，眉眼間，有說不盡的傾慕和思念，又有說不出的幽深與黑暗，額間銀白的神印，蓮花一般，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