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別緩緩靠向椅背，暗自盤算，如今藏海、空桑、孔雀，皆已歸心，天嫁大典上的行便已功了一半。

如今就只剩下朔方了。

神皇登基，四大王朝，豈可了朔方皇帝觀禮？

這時，宮人用椅推了一個人進來，“尊上，蕭皇來了。”

溫庭別笑道：“蕭皇，近日可好？”

坐在椅上的蕭素十分消瘦，袖和雙上幹癟空，兩眼卻鬼魅般的閃著，“謝尊上，已無大礙。”

當日，趁著宮中有人奇襲重宮之際，溫庭別就已經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初樓下水牢中的蕭素給換走，弄了個四肢被剃得幹幹淨淨的死囚頂包，竟然也沒有驚蕭憐和勝楚。

溫庭別一笑，“那麽，三日後大殿之上，有勞了。”

蕭素已全然沒有了往昔的張狂，沉沉道：“尊上衆所矚，實至名歸，蕭素心悅誠服，願唯尊上馬首是瞻！”

溫庭別長長出了一口氣，如此一來，終于可以放心了。

兩人又簡單寒暄一番，溫庭別看著蕭素鬼一般的臉，十分嫌棄，隨便將人打發了，轉將立在邊的顧斂星攬懷中，“三日後，就看你的表演了，阿蓮！”

他扯去的皇袍，兩人正要滾在一，忽然顧斂星驚慌失措地拼命推他，“尊上，有人！”

溫庭別擡頭，見不知何時，一個披黑大氅，頭戴深深兜帽之人，悄然立在他們兩個前面不遠。

溫庭別起整理了一下裳，對顧斂星道：“下去。”

顧斂星匆忙拖著無比隆重的皇袍逃了。

“你來幹什麽？”溫庭別有些不悅。

“來的不是時候，擾了尊上的雅興啊。”依然是男子聲音的湘九齡，不摘兜帽，躲在影之中，“你想要的，八年前海皇就已經全部給了你，如今，你該用什麽來酬謝海皇陛下呢？”

溫庭別哼道：“可是八年前，我也替海皇將那人從至尊之位迫下去，了喪家之犬！我們公平易，兩清了！”

“真的是這樣嗎？”湘九齡的聲音愈發沉，“可是他不但沒有盡廢，反而比從前更加難對付，你說這是誰的錯？”

“海皇陛下婦人之仁，當初若是按我所說，在他往返上邪時于海上截殺，如今哪裏來的這麽多是非？”

湘九齡怒喝，“你還敢胡說八道！”一時急，就有些出了子的強調，立刻又強行收斂了脾氣，“海皇如何籌謀，豈是你這種低賤之人能妄加揣測的？陛下要的，是一個廢人勝楚，而不是死人！”

溫庭別見湘九齡震怒，便有了一些怯意，“那你說，本座該如何？”

“好好做你的聖朝至尊，旁的閑事，不用多管！”

“湘大人專程來此，就是為了跟本座說這個？”

湘九齡轉走，“今日前來，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得意忘形，再次辜負海皇陛下的厚。順便說一，蕭憐來了，你的天嫁大戲，并沒那麽容易唱下去。”

溫庭別將手負于後，傲然道：“終究不過是個小丫頭，能耐我何？”

湘九齡消失在暮中，聲音卻依然回在雲音神宮，“你該想想，後站著的是誰。”

溫庭別被湘九齡如此一攪合，剛才的舒坦勁兒全沒了，怒喝道：“來人，將天嫁大典的布放圖拿來，再調撥三倍的兵力，確保萬無一失！”

當晚，整個神皇殿的兵力便開始調，徹夜不休。

湘九齡回了下榻的宮室，因著正在發生轉發，燥熱與灼痛替來襲，浸在滿是冰塊的浴池中，強行制痛苦。

旁服侍的小鮫人替將冰塊從頭頂淋下，便是一陣激爽貫穿全。

“大人，您這樣提醒溫庭別加強防備，那蕭憐手豈不是更困難？”

湘九齡合著眼忍，“就是要難，越是困難，就越是會激我。”

神皇殿的另一頭，宮牆一角的飛檐上，一個人影蹲在上面一不，如同一尊石雕。

待到靜觀了一個時辰之後，才轉如一只夜貓子般，跳下了高高的宮牆。

可人還沒落地，便兩眼瞪得滾圓，沒跑了。

下面，不知何時多了個人，正張開雙臂，仰面笑得妖豔，等著接懷呢。

蕭憐一頭與勝楚紮了個滿懷，推開就想跑，卻被手給撈了回來。

“憐憐還想逃到何年何月？”

“我不是你的憐憐。”

“你只不過憶起了前塵舊事，仇恨和恐懼迷了心竅罷了，何時不是我的憐憐了？”

勝楚月下笑得又溫又令人眼花繚，蕭憐看著看著，就一顆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你不會把我再關起來？”

勝楚張開雙臂，將放開，“憐憐不是說要做完整的自己，要自己選擇何去何從嗎？好的，叔叔想通了，以後再也不左右你的想法，也不限制你的自由，隨你想飛多高就飛多高，想惹多大的禍，就惹多大的禍，可好？”

蕭憐試探的退開一步，他果然沒有再抓的意思，“真的？”

勝楚依然張開雙臂，敞開懷抱，“真的！你看，我都不抓你，你現在想走就走，但是若是想回來，這懷抱隨時等著你。”

他話音未落，蕭憐掉頭兔子一樣飛奔而去。

勝楚腳下一，又強行停了下來。

果然，蕭憐沒跑出多遠，停了腳步，回頭看他，見他依然停在原地，便喊道：“喂！你真的舍得讓我逃走？”

勝楚向前走了兩步，“舍不得，可是又怕嚇到我的心肝寶貝。”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蕭憐果然沒再逃。

于是，勝楚眼底劃過一抹狡黠的笑，緩步走到邊，牽了手，“走吧，找個沒人的地方，兩夫妻，敘敘舊。”

他不知為何，今晚笑得愈發的妖豔，看得蕭憐魂都要沒了，就只好跟著他走了。

城外山郭，一小屋，在竹林深，甚是安靜。

蕭憐仔細看那小屋，怎麽也不像個牢籠，便稍微放心，可是還是猜不勝楚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說了找個沒人的地方相一下啊。”勝楚進了屋，隨手去廣袖寬袍。

蕭憐向後退了一步，“我不想跟你相了。”

想起自己在星月樓被下了藥，浪得沒邊兒地那一晚，就覺得這臉沒地方擱了。

“憐憐怕什麽？又沒要怎樣。”勝楚一面說，一面挽起袖。

“那你幹嘛？”

“我聽見有的人肚子得咕咕！離開叔叔，難道窮得沒飯吃？”

“我……，我沒來得及吃。”

這一整天都在神皇殿四下轉悠，裏裏外外看了個明白，到現在不要說吃飯，連口水都沒喝過，勝楚若是不說，都忘了。

果然，勝楚給倒了杯水，“先來喝點熱水。”

他將杯子放在桌上，等著蕭憐過去。

蕭憐離桌子幾步遠，分明覺得那就是個引上鈎的陷阱。

可是勝楚就那樣含笑等著，就覺得若是不去，該是辜負了他一番心意了，誰讓喜歡他，死了活了幾個來回，依然喜歡他。

于是抿了抿有些幹的，坐到桌前，端端正正地將那杯子端起來，像個犯錯誤的孩子一樣，小心認真地喝水。

忽然，勝楚兩手在桌子上一撐，湊到面前，兩人瞬間離得極盡，四目對視。

蕭憐正想扔了杯子逃走，那拿著杯子的手被勝楚抓住，“想吃點什麽？”

“哈？”

“我問你，問你想吃點什麽？”那語氣分明是要把給烹了。

“啊，隨便！”蕭憐不知所措。

“沒有隨便這道菜！”勝楚一字一句。

“啊，那就看著辦。”

“也沒有看著辦！”

“那就……，”蕭憐努力回想以前在白蓮宮裏都曾經吃過哪些難以忘懷的事，“那就翡翠豬肚瑤柱面。”

“沒有。”

“櫻桃紅燒。”

“也沒有。”

“蟹釀橙！”

“還是沒有！”

“那你有什麽吃什麽吧？”

勝楚兩眼盯著，幾乎是想把給吃了！“蛋面！吃不吃？”

“我……，我不吃蛋，要不……，只吃面吧……”蕭憐越說聲音越小。

“好。”勝楚從桌子上收了手，直起來，著廚房，“下面，給我的憐憐吃！”

等他真的進了廚房，開始準備煮面，蕭憐就震驚了！

跟了進去。

“叔叔啊，你自己煮？”

勝楚咔嚓，將一只蛋兩半，“不是我，難道是你？”

“你居然會下廚？”

“活得久了，總會遇到沒人給做飯的額時候，會做點吃的，有什麽奇怪？”

“哦。”

蕭憐看著他用筷子將那蛋打散，灑向滾開的鍋裏，那蛋便在水中開出牡丹一樣薄薄的花來，“我怎麽不知道你經常煮面？竟然這麽練！”

“這還用練？看一次就會了。”

勝楚被捧得，就有些得意，忽然眉頭一皺，“糟了，還沒有搟面條……”

蕭憐：“……”

“要不，憐憐，你先喝點蛋湯充，我慢慢來？”

“……”

這一頓飯，折騰到半夜，才正式端上桌，蕭憐的趴在桌子上等得快要睡著了，才被鑽進鼻子裏的香味醒。

“紅燒排骨面啊！”

勝楚坐在對面咧一笑，“知道你吃，所以還是做了這個。”

“不是這小屋裏什麽都沒有嗎？”

“額，剛剛你睡著了，我出去殺了一頭小野豬，取了肋排。”

“哦。”蕭憐一整天沒吃東西，得頭暈，就顧不得那麽多，埋頭大吃，一面吃一面點頭，“真的……嗯，很好吃，下次還做！”

勝楚點點頭，有些艱難道：“好……”

他將手背在後，對著門口比劃了一下。

在門外的弄塵見外賣送到，得了好評，悄然退了夜中。

等到蕭憐吃飽了，抹抹，這才想起問他，“你突然把我弄到這裏來，就是為了做一碗面給我吃？”

勝楚拿起的角，仔細替上的油花，“聽說，兩夫妻若是生了嫌隙，該互相遷就，比如做一頓對方喜歡吃的東西，哄一哄就好了。”

蕭憐心中一，“那天我在樓下跟雪姐姐說什麽，你都聽見了？”

“聽了一知半解，隔壁……太吵。”

蕭憐整個人就了下來，“叔叔，我不是故意不想聽你的話，我真的是怕你再把我關起來。”

勝楚在邊坐下，將的兩只小手都握在掌心，“我明白，我知道你心中還有怨恨未了，所以會失去理智。憐憐，那些人的生死，對我來說，真的無所謂，但是事并非你想象那樣簡單，我怕貿然行會再害了你，失去你。”

蕭憐反握他的手，兩眼冒一般，“那你幫我啊！他們都害怕你，將你奉若神明！只要你一出面，他們立刻都會跪在你的腳下，重新將你奉為至尊，到時候你替我討回公道啊！”

勝楚笑意漸濃，“然後呢？你可想過接來下如何？”

“……”

“接下來，你是天命神皇的這個事實就會暴于天下。憐憐，你是想迫我親手將你送上神壇，還是想與我朝夕相對，耳鬢廝磨，白頭偕老？”

勝楚了的手，“憐憐，你聽我說，至尊之位，我從來都不稀罕，東煌的江山，我也棄如敝履。在我的眼裏，只有你！若是傾盡天下能換你一世安好，我願意就在這茅草屋中與你茶淡飯、共赴白頭！憐憐，我只要你！”

勝楚地凝視的眼睛，期盼著能聽懂。

蕭憐皺了皺眉，又歪著腦袋想了想，展開笑道：“叔叔，我明白了。”

勝楚松了一口氣，將擁懷中，把那顆頭按在口，“你若是明白這份心意，那便最好。從現在起，你就與我住在這竹林中，等天嫁大典過去後，就送你回朔方。”

“什麽！”

蕭憐猛地將他推開，“你說什麽？原來你說這麽多，就是為了這個！”

“憐憐！”

蕭憐從凳子幾乎是跳了起來，“天嫁大典，我一定要去！溫庭別一定要死！所有的聖尊都要死！”

撇開勝楚，大步向門口走去。

“劫燼！你給我回來！”後，勝楚幾乎是震怒地低吼！折騰了一晚上，原來所有的努力都是白扯，所有的言語，都是廢話！

蕭憐轉過頭，扁著快要哭了，像個負氣的孩子，“你果然本就不喜歡我！你只喜歡蕭憐！我告訴你！我不是！我是蕭白蓮！是那個你從來都沒過的孩子！”

一面說一面向後退，“你騙我！你本就不在乎我！我不會將還給你的！既然天嫁大典兇險萬分，那我就帶著一起去死！”

轉哭著奔竹海，“勝楚！我恨你！我要死給你看！我要讓你親眼看著蕭憐死在你面前！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我要讓你再嘗一次生不如死的滋味！”

“劫燼！你跑不出去的！”

後，剛剛還滿是濃意的茅草屋，被勝楚周的威轟然炸開，化作一片廢墟。

蕭憐本不顧後什麽形，在黑漆漆的竹林中一路飛奔，卻始終尋不到出路。

周遭響起醉龍琴繚繞的聲音，不遠不近，若有似無，如影隨形。

“劫燼，這竹林被我布了迷陣，你出不去的，不如安靜地坐下來，我陪著你，好不好？”勝楚的聲音又重新變得溫，仿佛就在耳畔。

“你騙人！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劫燼，你已經回歸本源，你就是蕭憐，蕭憐就是你，我已經沒有辦法將你重新關進醉龍琴了。你聽話，安靜下來，等過了天嫁大典，我帶你回朔方，棠棠和珩兒還在等著你。”

“騙子！勝楚！你是個騙子！”

“劫燼，你試著一下憐憐的存在，聽聽的意願，你們本就是一個人，何必要同歸于盡？”

“我不聽！心裏只有你，你心裏只有！我算是什麽！我只是個多餘的，被你關在醉龍琴裏的一縷亡魂！一只惡靈！”

勝楚不說話了，只是那琴音更加清晰，更加纏綿，仿佛藤蔓縈繞于周，揮之不去。

蕭憐在漆黑的竹林中飛奔，月投下的婆娑竹影越來越猙獰。

“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沒有一個是好人！你們全都想我死！你們沒有一個人真心我！”

“你丟下我一個人去了東陸，憫生和溫庭別，他們各個都惦記著我！我只有十歲！為什麽都不肯放過我！”

“我有什麽錯？為什麽活該我就要不得好死？”

蕭憐一邊哭一邊嘶喊，一邊飛奔，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外面的天已經大亮，可這竹林中因為迷陣的關系，依然幽深昏暗。

蕭憐徹夜狂奔，終于力竭，咕咚一聲，栽倒在地，便一不了。

良久，勝楚才抱著醉龍琴，輕飄飄從竹林上方翩然落下，走到面前，搖頭嘆道：“我該拿你如何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