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夜，神皇殿上，張燈結彩，徹夜無眠。

秦月明傳了幾道明日喜宴的主菜，讓蕭憐試吃一番。

“櫻桃紅燒？他還記得。”蕭憐夾起一塊紅如櫻桃、晶亮潤澤、瘦相宜的，試了一口。

果然爛，口即化。

“好吃。比我以前吃的還要好吃。”

“那當然了，也不看是誰做的。”

“誰？”其實，早就想問了，卻一直忙來忙去，忘記這件事，自從回了神皇殿，每日的飯食，口味都特別得好，足以到做菜之人的心意。

秦月明得意對外面道：“給你個驚喜！進來吧！”

外面，進來一個低著頭的廚娘，圍著圍，甚是樸實，一雙手在圍上了，擡起頭。

“蕭憐！”廚娘歪著頭，看著笑。

“顧……”蕭憐了一半，話就噎回去了，“你怎麽做了廚子？”

顧斂星如今已年近三十，風華正盛之時，卻洗盡鉛華，隨意挽著頭發，穿著布裳，做起了廚娘！

“多謝尊上不計前嫌，給了我第二次重生的機會，還問我想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其實，我一直以來，都想做一個廚娘，在廚房中鼓搗些好吃的，”說著，雙眼之中的緒毫不掩飾的看著蕭憐，“給喜歡的人！”

“所以，你就留在神皇殿做廚子？”

“不是，我在神都天街有一家自己的飯莊，只是自從你來了，我就將飯莊關了，專心來給你做菜。”沒了溫庭別的制，這十年過得前所未有的隨自在，雙眼之中原本的遮遮掩掩早已無影無蹤，坦然地著蕭憐。

秦月明酸溜溜道：“給喜歡的人哦！”

蕭憐有些尷尬，“哈，好，你做得菜好吃的，我很喜歡。”

顧斂星笑得滿足，“我只是仔細研究過以前白蓮宮的食譜，又找了許多舊人討教一番，剩下的，就只需要想一想你吃這道菜的時候，是什麽樣的模樣，就能猜到大概一道菜該做什麽樣子了。”

秦月明科，“癡哦！”

蕭憐第一次不知道手該往哪兒放，“啊，謝謝你，其實不用這樣，我隨便吃點就好了。”

顧斂星卻上前一步，“怎麽做菜，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只要你吃就好，別的不用多想。”說著，似是鼓起勇氣，“蕭憐，我能再抱你一下嗎？最後一次！”

若是換了以前，蕭憐自然覺得無所謂，不要說顧斂星，就算是秦方東，抱一抱也沒問題。

可現在，就這樣在大婚前夜，強行表白了，蕭憐卻沒膽子給抱了。

正不知該如何回絕，外面有人來通傳，“聖，敖薇公主剛從海上來了，說要見您。”

蕭憐一陣頭大，狼窩還沒出去，又要跳進火坑。

見婆婆！

這種事從來沒幹過啊！

秦月明推了推，“去啊！醜媳婦！”一面說一面壞笑。

蕭憐只好丟下有些失的顧斂星，逃了。

敖薇臨時下榻在廣木蘭神宮中，蕭憐到的時候，勝楚已經立在門口等了多時。

“公主為人十分隨和，不用張。”他了的手指尖。

“哦。”蕭憐口中應了，心裏卻撲通撲通地跳。

即便是桀驁不馴，叱咤風雲之人，此時也如一頭膽怯的小鹿。

當年在百戰城中，曾有幸翻看過幾本敖薇的手劄，字字珠璣，驚為天人。

中所掌握的天地到底有多浩瀚，幾乎令人無法想象。

站在的面前，就如嬰兒覲見神祗，雖懷著一顆敬畏之心，卻又無所適從。

萬一，不喜歡，該怎麽辦？

畢竟，是個琴棋書畫樣樣一竅不通之人。

可願承認這個只會打架的兒媳？

蕭憐有些怯地進了房間，敖薇正端正地坐在裏面等。

“蕭雲極，我們又見面了，請坐。”

蕭憐就只好乖乖坐下。

敖薇將仔細打量一番，此時的蕭憐，該是因著一個字，眉眼綻開，容甚是潤澤生輝，與上次所見消瘦茫然已截然不同。

“你的臉，我回去之後，仔細想了想，若是被人換了面皮，在找回那張皮之前，只怕是實在沒什麽好辦法了。”敖薇單刀直，也沒什麽客套的話，就直接把勝楚拜托的大事先說了。

蕭憐微微垂了頭，“我心裏有數。”

“不過楚既然并不在意你生得是什麽樣子，你又何必太過介懷？人畢竟只有對鏡自憐之時，才看得到自己，而你，只怕以後都沒多時間形只影單了。”敖薇似是說著很嚴肅的事，又像是在說笑，微微淺笑，溫和地看著臉龐有些紅的蕭憐。

“鮫人的命悠長，但是千年歲月，鬥轉星移，滄桑蛻變，其實并不容易。楚他如今正是鮫人一生最好的年華，能有你相伴左右，不虛度，是他的幸事。”

蕭憐眼微微一，頭就垂得更低。

敖薇繼續慢悠悠道：“你已將我凝結了海皇脈華的鮫珠化脈，可與他同漫長的生命，如此姻緣，也該算是修正果，恭喜你們。”

蕭憐點點頭，不知該回應什麽，索繼續不說話，乖乖地聽著。

“但是，有一件事，作為楚的母親，我始終還是要提醒你，他是鮫人，一生伴唯一，永不更改。而你是個人，人族生而多，心飄忽，實難從一而終。”

說到這裏，語氣中之前的溫和慈漸散，聲調有些冰涼。

蕭憐卻反而在這樣的形下，敢于擡起頭，與對視，“公主想說什麽？”

敖薇一眼穿眼底的坦然，“我只是想提醒你，你來日萬一若是有負于他，便是將他置于萬劫不複之地。兩個人攜手共赴千年歲月并不容易，你若現在還有猶豫，就實話告訴他，一切還來得及。”

蕭憐看著敖薇，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天生的滄海之皇，卻因為一個字，放棄了一切，也盡了孤獨和苦楚。

勝秋聲背叛了，本隨便用些手段就可以將他報複地無完，甚至完全可以將人強行搶回來重新開始。

可卻寧願將自己鎖在小院中陷沉眠，直到他終老。

鮫人的，單純地不容有一瑕疵。

一旦了，就得純粹，得不顧一切。

即便橫遭背叛，也從無恨意，只是一個人默默承。

沉靜道：“公主的話，雲極聽懂了。”

以敖薇公主的本事，完全可以有一萬種方法，迫使有生之年不敢心存二志，只縈繞于勝楚一人，可如今，卻只是用言語善意提點，并無半點恐嚇脅迫之意，個中苦心，蕭憐亦是明白。

同理，蕭憐也是個不會指天立誓，說盡甜言語之人，所以此時此刻，能回複敖薇的，便只有“聽懂了”，這三個字。

敖薇笑著點點頭，“既然聽懂了，我也就放心了，鮫人親淡薄，他又自便離開我的邊，我本無須為他說這許多，只是，終究在人世久了，又經歷了許多舊事，為他的母親，今日這番話，不吐不快。”

說完起，有了送客的意思，“明天是你與楚的大喜之日，天不亮就要梳妝，我就不多留你了，回去稍事休息吧。”

蕭憐終于悄然吐了口氣，辭了敖薇。

剛出房門，就被勝楚給堵了個正著，“公主跟你說什麽了？”

“你的耳朵，比狗還靈，你聽不見？”

“聽不見啊，憐憐說說看。”

他半個月沒撈著兒，饞的眼睛都快紅了，好不容易得了邊沒有秦月明那個死人粘著，便一頭厚著臉皮了上去。

“公主說你吃得多，賺的，讓我以後若是真的跟著你過了苦日子，要多擔待，不能棄了你。”

勝楚笑得兩眼彎彎，“嗯嗯，公主說得真對，多謝憐憐不棄，還有嗎？”

“還說，你生得，人又浪，讓我以後把你看了，若是你敢拈花惹草，準我打斷你的！”

“好的好的，憐憐萬萬要把我盯了，一時一刻不得放松，萬萬不可被狐貍子鑽了空子。”他著，膩膩歪歪地蹭。

蕭憐被他推到牆角，實在沒躲了，“公主還說……”眼珠子轉了轉，編不出什麽了。

勝楚瞇著眼，鼻尖在臉頰上輕輕了，“公主是不是還說，讓你好好待我，多多疼我，不準騙我，不準兇我，乖乖聽我的話？”

“是是是是是！”蕭憐就不了他這副賴皮的模樣，被地心頭直晃，指尖輕輕點了一下他湊過來的，結果被勝楚張給咬住了。

他吮著的指尖，含混不清地哼唧，“憐憐，想死我了，哎呀，要了命了！”

他聲音魔魅地讓人立刻沒了防線，只想就此沉淪下去。

蕭憐猛地出手指，重重推開他，“你媽說了，讓你保重，主意節制！生孩子多種樹！”

說完吃吃笑著逃了。

後勝楚還招呼，“喂！憐憐，回來啊，一起種樹啊！”

——

第二天，大婚當日，禮炮齊鳴，萬國來朝，一場空前絕後的盛世大嫁。

蕭憐滿頭銀發如水傾瀉，披豔紅的隆重嫁，將左手遞進勝楚的右手中。

他也與一同，披鮮紅的喜袍，衆目睽睽之下，笑得像個年郎，悄悄向道：“憐憐，我這一生，只為你穿紅了。”

蕭憐目視前方，神莊重，正道：“，也是紅的？”

勝楚從臉上收了眼，也莊重看向前方，了一下掌中的指尖，“紅的，從裏到外，都是紅的！”

蕭憐便笑得臉上綻開了花般。

兩人隨著鼓樂齊鳴，步過紅毯，繁複儀制，卻全都置若罔聞，眼中心中，只有彼此。

高高的森羅萬象殿，佇立在前方。

第一次，他懷中抱著尚是襁褓中的嬰兒的，走過這條紅毯，立在最高，將奉為聖。

第二次，他在的右邊，扶著的手，走向北辰殿的最高，助坐上帝位。

第三次，他站在的左邊，挽著的手，重新回到神皇殿，與一起，以夫妻之名，登上森羅萬象殿，共掌天下，攜手接諸國朝拜。

“憐憐，今晚等我！”

“你下我上！”

“我上！”

“我！”

“好吧，你！”

勝楚以君臨天下的目掃視腳下一切，猛地轉，突然抱了蕭憐，低腰，便是深深一吻！

全場黑一片，雀無聲。

“神皇登基的儀制，有這一項？”

“大概……有吧……”

森羅萬象殿廣場的最後方，悄然出現了子，一鮮豔的紅勁裝，披黑大氅，容上冰冷的豔，不似活人，鮮紅的上，機鋒凜冽。

後跟著的幾個人，同樣披黑氅，戴著深深的兜帽，材極為高大。

湘九齡，遠遠地凝著最高，旁若無人，縱深吻的兩個人，擡手將背後的兜帽掀起，戴在頭上，一張冷豔的臉立時沒影中。

高，弄塵宣告平，滿場數萬人嘩啦啦起。

湘九齡無聲無息沒人群之中，雙手袖底出兩把寒凜冽的匕首，擡手間，從側兩人的脖頸上一掠而過。

那兩人還未有所察覺，只到脖子上一涼，等到反應過來時，早已發不出一點聲音，頹然倒下。

湘九齡法極快，如一道暗影，飛掠而過，所過之，人群如被收割的麥子一般頹然倒去！

所有一切，只是瞬息之間。

等到周人有人反應過來，開始尖時，一場殺戮已經悄然開始！

偌大的廣場上，前面，震天的掌聲雷，山呼神皇陛下與九幽至尊共結連理，白首同心，萬壽無疆。

後方，死人一排接著一排悄無聲息地倒下。

勝楚兩眼只著蕭憐，笑意繾綣，忽然眉峰一簇。

蕭憐察覺到了，“怎麽了？”

“腥味。”

數萬人熙熙攘攘的廣場，一眼不到邊際，勝楚神驟變，“是鮫人！”

他話音方落，一道天譴雷轟然而下，直劈蕭憐。

勝楚飛抓起蕭憐，護在懷中，生生用脊背替接下這一道雷，當下口角滲出一痕。

“楚郎！”蕭憐驚呼，“你怎麽樣？”

“我沒事！”勝楚的目立刻鎖定了最後方那幾縷鬼魅般在人群中穿行的人影，“湘九齡來了！”

這時，整個廣場上已是大，即便事先安置了無數警戒的金甲衛，此時也不能立刻維持秩序，不知于何的天譴師不斷地落下雷霆，無差別在人群中炸開。

諸位聖尊與金甲衛將神皇和至尊重重護在中央，卻不知敵人到底在哪裏。

在紛的人群中，只有秦止卿巋然不，向著蕭憐微微一笑。

蕭憐被他笑得一個激靈！沙魔！

秦止卿的五七竅之中，緩緩洩出黃沙，蜿蜒飄散開去，無孔不，凡事被黃沙之人，都原地發狂，見人就殺！

偌大的廣場上，漂湘九齡帶了濃重鼻音，滿是磁的子聲音，“勝楚，想不到你與蕭雲極的大婚之日，也是你兩的同葬之日，更是西陸聖朝的末日，真是恭喜啊！怎麽樣，海皇陛下命我送來的賀禮，還喜歡嗎？”

勝楚了蕭憐的手，“敖天不知派了多天譴師和武士混了神皇殿，你要當心。”

蕭憐扯掉沉重的喜袍，出的紅錦繡，描龍繡，燦金如火，腕上赫然纏了一截新打造的金鏈子，“湘九齡，給我！其他的，歸你。”

勝楚搖頭輕嘆，“你這是準備藏了兇房？”

他擡手接過弄塵拋過來的霜白劍，長劍緩緩出鞘，“既然是海皇的大婚之禮，必當照單全收才是，憐憐，今晚等我。”

他話音未落，蕭憐的影已經縱躍了出去，“勝楚，說好了，你下我上！”

“我上！”勝楚語氣篤定，環伺四周，目悄然鎖定了一角落。

“我！”蕭憐的聲音從遠傳來！

“好吧，你！”霜白劍起！凄冷浩，一劍而出，那角落中一聲凄厲的慘，跌出一個披黑氅的鮫人天譴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