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雲之上，九幽占據著勝楚的，足尖點在雲端，竟然就真的立在了半空中。

蕭憐不可置信地繞著他飛了一圈又一圈，“你真的是神仙？怎麽可能？”

九幽的眼隨著翻飛的影移，面容是萬古無波、冷漠到絕絕的臉，可雙眼卻是和幾乎要滿溢出來的眼，“你自己都已化龍，這世間還有什麽不可能的？”

“有什麽話，不如我們下去說？”九幽可以立在雲上，可蕭憐不行，只能圍著他繼續飛。

“下面太吵，本君，不喜歡。”九幽的聲音極涼，沒有一點緒。

“好吧，我問你，我的勝楚呢？”

“他本就是本君上的一縷，一追隨你的神魂，如今無非收了罷了！”

“不行！”蕭憐的聲音立時大了幾分，“你不能這樣，你快把他還我！”

“為何？”九幽微微偏了頭，有些不解。

“他是我的人！你不能就這樣把他弄沒了！”

“他并未消失，只是完了自己的使命，帶本君找到了你，如今一切正本歸原而已，有什麽不同呢？”九幽好看的眉頭微微蹙了一下，不解地看著巨大的影在邊來來回回呼嘯而過。

“不一樣！你是你，他是他，他是我夫君！你，我不！快把他還給我！”

“夫君？不？”九幽微微垂了頭，凝視腳下的層雲，眼繚。這兩個字從口中說出，他該是向往了多年，可如今喚的并不是自己，“本君難道不是你的夫君？”

他有些茫然。

高高雲端之上，冷漠無、無無求的神祗，是他。

無盡黑暗的中央，承地獄之苦，浸染九宗大罪的邪魔，也是他。

萬丈紅塵中，一世又一世，追隨著，糾纏著，百死不休的那個人，還是他。

紛的記憶，浩如煙海，理不出頭緒。

蕭憐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樣，靈機一，換做帝呤的口吻，溫卻是詰問，“君上難道忘了？當初你曾親口說過，你并非我的夫君！”

九幽的眉頭蹙地更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想要辯解，“不，不是的，”他擡起頭，那眼中的意帶著懇求，“帝呤，不是的，帝呤，我……”

“你親口說的！還不承認！若不那一句話，若不是你袖手旁觀，我如何會墮無盡黑暗？”

“帝呤，我盡力了……原諒我……”九幽腦海中一陣劇痛，用手捂住頭，“我真的盡力了！”

絕不能讓他吞噬了勝楚！

蕭憐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竭力擾他的心神，“你胡說！你放棄了我！你放棄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九幽勉力擡起頭，“我們何曾有過孩子？”

帝呤繞著他越飛越快，“三個孩子，人非人，龍非龍，天地不容的怪！只得藏于深海，躲避天譴的怪！”越說越恨，仿佛自己真的變了帝呤。“我一個人，在海中生産，有多痛，你知不知道！你高高在上的時候，可曾記得，你是我的夫君！”

九幽痛得目眥裂，“不是的，帝呤，我真的盡力了……我被他……”

有些話，他只要想說出來，心頭立刻就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那是昊元留在他心口的一只枷鎖，將他困鎖起來。

漫漫歲月長河之中，他失去一切，忘了一切，獨守璃，衆生萬世供奉，無無求，冰冷如一座真正的泥塑神像，明知自己失去了很多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卻用了不知多時都無法找回。

直到十幾年前，勝楚聽從了憫生的勸，倒置了召喚方寸天的玉簡，將他請下來，用以對抗從地獄中召喚出來的方寸天時，他才在他的中被記憶慢慢浸潤，慢慢覺醒，慢慢從心頭那一層堅如鐵石的桎梏中逃得一隙。

心頭的劇痛令九幽一陣窒息，再也無法控制，他腳下一空，仰面向後倒去，從雲端直直墜了下去。

“喂！你尋死啊！”蕭憐追著他，從高空俯沖而下，將驟然昏死過去的人接住，緩緩盤旋著降了下去。

等勝楚悠悠醒轉，眼前是蕭憐張的明豔的臉。

“喂！說！我是誰？”全神戒備地看著他。

勝楚苦笑，“你是憐憐啊，還能是誰？”

蕭憐這才松了口氣，嘟著道：“楚郎，我再也不瞎玩了，你也千萬不要再嚇我哈。”

勝楚有些憔悴，卻笑得眼睛彎彎的，“我嚇你什麽了？”

蕭憐趕掩飾，“個，也沒什麽，就是被我氣暈過去了罷了。你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心口好疼。”

“我去給你大夫！”

勝楚嫌棄道：“艦隊裏都是醫，能有什麽用。”

“那怎麽辦？”蕭憐焦急道。

勝楚笑瞇瞇道：“憐憐手，一就好了。”

他躺在床上耍賴，抓過的手，重重按在心口上，順勢將整個人都拉懷中，用力了的頭發。

蕭憐仔細察這個人的一舉一，一顰一笑，一言一詞，該是與過去沒什麽分別，該是勝楚無疑，這才徹底放下心來，踏踏實實地伏在了他膛上。

勝楚沉沉閉了眼，用心著的頭發，這一次，他沒騙人，口疼真的好疼。

……

昊元無所不能的手，將他的影子生生撕裂下來，“從今日起，神域再無方寸君，朕唯一的子嗣，只有主宰璃的九幽天！而這個承載了九宗大罪的邪魔方寸天……”他看著被攥在手中的影子，終究不忍徹底滅掉，“關進混沌囚籠，永世不得出！”

勝楚看見，一個自己，被衆神簇擁，如同沒有的雕塑，冷冷看著帝呤被極雷追殺，卻無于衷，形同陌路，最後棄而去。

而另一個自己，瞪著紅如琥珀的眼睛，瘋了一般掙了囚籠，不顧一切飛撲無盡黑暗之中，拼盡全力將頹然墜落的軀托起，卻再無力與同返，只得看著漸漸升高，變一個點，而自己，卻墮黑暗之中，心甘願地替承萬靈啃噬之痛，最後忘了一切，與黑暗融為一。

而最後一個，只是微弱的一縷，在他歷盡九世回，即將重返天際時，代替他留下來，著了魔一般地追隨著一縷殘魂化作的，將他對所有的，都在生生世世的回中兌現。

……

勝楚的心頭，莫名一陣搐，快跳了幾拍。

蕭憐擡起頭，“楚郎，你怎麽了？還疼？我再幫你？”

他的大手一掌將重新按倒，“沒關系，憐憐躺在這裏，就哪兒都不疼了。”

——

海上的艦隊，繼續浩前行，敖天派來的第二撥、第三撥攔截的兵力，如爛的朽木被利刃破開，不堪一擊。

戰鬥突破地如此迅速，甚至不需要勝楚釋放冰淵來為人建造一片冰之陸地，更不需要蕭憐化為龍，吞吐風雷天火。

僅憑人狂戰士的勇猛，便所向披靡。

然而，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連串的勝利，反而令一直嘿嘿笑的蘇破天都樂不出來了。

如果鮫人真的這麽弱，勝楚倒是真的沒必要用十年的時間在海上尋找他這個危險地盟友。

幾個人聚集在艙，前後細思，試圖理出一個頭緒。

“雲上，據你所知，除了海氏，還有這幾日前來攔阻的沐氏，敖天手中，還該有多兵力？”

勝楚始終氣不好，自從那日後，就一直心口如被加了道重重的鎖，每一次息都隨之一痛，可他不想讓蕭憐知道，便始終沒吭聲，只道是不舒服，需要調養，終日不離艙。

海雲上一雙腳搭在桌子上，吊兒郎當地想了想，“海、沐、漣、清四大國姓，海氏已滅，沐氏不過爾爾，剩下的漣氏和清氏中，清氏向來生産祭祀，主掌供奉天，祭拜先祖，不足為患。而漣氏掌握的是海下皇宮的城安全，擅守不善攻，并無出征迎戰的實力。從表面上看，贏了海氏和沐氏，便已經拿了一半海國了。”

蕭憐坐在桌子的對面，也將穿著靴子的雙腳蹬在桌子上，母子兩個造型如出一轍，“你也說了只是表面上看，那麽背地裏的真相呢？”

海雲上接著道：“四大國姓，在海國的實力，相當于泰山北鬥，敖天可以將這四姓駕馭于掌中，其帝王統之，不可小覷。但是，海國除了四大國姓，還有另一種存在，謂之九卿。”

勝楚淡淡道：“比如湘九齡。”

提起這個名字，立在蘇破天後的紅和百花殺不約而同地想清清嗓子。

蕭憐不可察覺的角微微一挑。

三個人瞬間的小作，瞞不過勝楚的眼睛。

“怎麽？你們幾個一起去了一趟東煌，可是有了什麽共同的小？”

他本是將蕭憐當個孩子逗一逗，結果三個人，連帶著海雲上，立刻異口同聲道：“沒有！”

蘇破天自以為知道事的真相，怡然自得地笑了笑。

結果一屋子人，只有勝楚覺得自己被蒙在了鼓裏。

他子不適，也不願過多追究，只當是蕭憐又藏了什麽不想讓他知道的，便將修長的手指在一旁的小桌上敲了敲，“好，既然沒有，那我們繼續，說到哪兒了？”

“湘九齡！”幾個人又異口同聲搶著答。

勝楚看看不自覺將兩只搭在桌上的換了一下位置，強行掩飾自己樂顛顛的心的蕭憐，“湘九齡，不是已經死了嗎？”

蕭憐意味不明地看著紅和百花哈，“是啊，不過雖死猶生。”

這兩個人年，嘗過鮫人子的味道，只怕這輩子，旁人都再也不得眼了。

大好的青春，可惜了。

活該！

海雲上終歸比他娘有幾分正經，拍桌子，“好了好了，言歸正傳，到底有沒有人要聽我說關于九卿的事？”

蕭憐這才收了嬉皮笑臉，對著海雲上眨眨眼，慈道：“小雲朵，你說。”

小雲朵……

這回到海雲上被嘲笑。

所謂九卿，就是敖天邊最得力的九個人，湘九齡其一，其餘八個，無論能力到手，毋庸置疑，都是上上之選，人上之人。

只是一個湘九齡便那樣難以對付，如今，他們要面臨的，是八個。

海雲上罕有地正，侃侃而談，將這八個人的所長和弱點逐一剖析一番。

所有人都聚會神之間，只有蕭憐覺得好無聊。

分析什麽敵我況，討論什麽戰略戰，全是一群男人無聊，想盡辦法把事搞得那麽複雜。

對而言，一切再簡單不過了，飛過去，一把火，將海國燒個幹淨！

臣服的跪下，不服的，吃了！

完活兒！

有意無意地看向勝楚，覺得他總是不經意間皺眉，不像是為當下的這些問題所擾，而是……

而是哪裏很不舒服。

將腳從桌子上挪下來，坐正子，用靴子踢了踢他的鞋尖，“你沒事吧？”

勝楚正接過蘇破天的話題，籌謀著如何將八個人一網打盡，說到運籌帷幄之事，他顯然專注而興，見淘氣，也不答，隨手抓了的手，放在自己的膝頭輕拍了兩下，就算是安了。

蘇破天坐在對面，頓時不悅。

那樣的小手兒，本王也想要一只。

幾個男人一直從日中討論到月至中天，才終于散去。

蕭憐已經無聊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勝楚等人全都出去，親手關了門，將手按在心口，背靠在門上，十分疲累。

越是靠近海國，他心頭的枷鎖就越是沉重。

為什麽？

然而他只是稍加了一會兒，忽然心有所，又重新睜開眼睛，蕭憐也與此同時砰地從桌上起來，“珩兒回來了！”

外面，無邊夜中，北珩如一只輕捷的海燕般從遠踏著一排又一排的船帆飛渡而來。

“娘親！聽說你來的時候，化為龍？快讓我看看！”

他子落地，四下看去，卻沒見蕭憐，只有勝楚立在艙門口。

“爹爹，我娘親呢？”

勝楚嗔道：“知道娘親來了，我這個爹爹便是個問路的了？你跟弄塵此番前去查探，可有什麽消息？”

這時，弄塵也從遠飛渡而來，氣籲籲，“我當我腳力夠好的，小君上比我還要快上一倍！”

北珩笑得燦爛，“你將看家的本事都教給我了，自然再也不是我的對手。”

他接著得意對勝楚道：“這一次，我上了陸地，沒人看出我有什麽不同，而且，我們還查探到一個大消息。”

“哦？什麽消息？”勝楚來到船舷邊，迎著海風，心口的悶痛才稍加舒緩。

“敖天該是真的被咱們前面兩場戰役打怕了，這段時間，將清氏一族的祭祀全部招皇宮，日夜祝禱，不眠不休，求鮫人的祖神保佑呢。”

“祖神……？”勝楚瞥了一眼海面。

敖天不會不知道蕭憐已經化龍的事。

鮫人世代信奉的地獄魔龍，披烈火而來，卻是已經拋棄了他們，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乞求魔龍保佑呢？

“是啊，那海皇宮中，晝夜燈火通明，連晴空也被請去一起祝禱了。”

勝楚的手猛地在船舷上一攥，“晴空現在跟他在一起？”

弄塵道：“回尊上，正是，不過依我看，公主極為機靈，又有未蔔先知之能，該不會有事。”

遠，炮火再次響起，該是沐氏的軍隊第三次發了奇襲。

勝楚極目去，眉頭凝一個川字，“他們在拖延時間！”

這時，海中狂浪泛起，一只龐然大驟然沖出海面，巨尾橫掃甲板，將北珩掠起，甩上脊背，“珩兒，坐穩了，娘親帶你兜風！”

北珩又驚又喜，趴在蕭憐的龍脊上，“娘親！原來他們傳說的是真的！”

“真的什麽？”蕭憐一開口，震耳聾。

帶著他，劈風而上，撥開層雲，在夜空中飛舞。

“孩兒這次去海國，聽見許多傳聞，鮫人們都說，魔龍現世，將披天火，帶著海國真正的主人回來！”

蕭憐回一眼立在甲板上，仰面笑盈盈著他們兩個的勝楚，“珩兒，你覺得海國真正的主人會是誰？”

北珩不假思索：“我啊！當然是我啊！”

蕭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