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法很輕，指尖穿進發間，末了，還幫將耳邊的碎發輕輕別到了耳后。

溫熱的指腹帶過耳邊，遇辭心跳跟著慢了幾拍。

水榭外植了片白牡丹，清香繚繞，月影于水面浮，波粼粼，投于書有“歡言酌春酒，摘我園中蔬。微雨從東來，好風與之俱。”的榭楹聯上。

直至傅則奕收回手，遇辭都還能清晰知脖頸若有似無的，像是小石子墜水中，人已去，浪花尚在。

“好了。”他低聲道。

遇辭頓了頓，才轉過，而后抬手了腦后的發髻，樣式很規整，比自己盤得還細致些。

想起先前他也幫他辮過頭發，頓了頓，抬眸看向他，可在到他于夜中潤亮的眼眸后，到了邊的話倏地停在了口中。

傅則奕靜靜看了半晌，角淺淺揚起，“時見我父親替母親盤過發，次數多，便記得了。”

他知道想問什麼。

遇辭有一瞬像是被破心思后的窘，眼神也跟著閃躲了一下。

在此之前，一直覺得，他應該是有過心儀的孩子的。

為之描眉盤發，挑脂選，實在是太像他會做的事了。

就在這種窘迫越來越強烈，不知該如何接他的話時，忽然聽見一聲很輕很輕的笑聲。

茫然的愣了一下，再次抬眸看去。

古燈淺照，月溫，他的角微微漾開，拓開兩彎和的弧度，面部神很放松，像是與天上月融為了一。

“小叔，你——笑什麼？”眨了眨眼睛。

須臾，傅則奕緩緩收斂了角的弧度，笑意清淺地了聲的名字：“遇辭。”

乖乖地應答：“嗯。”

他的眼眸又定定看了頃，才緩緩開口：“明日，不要我小叔。”

遇辭愣了一瞬，不解，“為什麼？”

明天是老太太的生辰當日，賓客還會比今天多些，遇家一些比較親近的小輩也會來。

要是當著二叔的面無禮，明晚宗祠的燭火就該為長明一夜了。

他稍稍移開目，神忖度了片刻，才繼續看向，“不要就是了，抑或——”他頓了一瞬，眸微亮，“我的名字。”

遇辭心頭像是被一只小木槌輕輕敲了一下。

他的名字。

上次他這般說是兩家退婚那日，那時沒能出口。

的瓣了，像是有千斤重，如今還是不出口。

夜靜謐，傅則奕注視了片刻，終是沒強求，低聲道：“不要小叔就行了，明日迎賓客時你同我一起去。”

遇辭點了點頭。

就算放在平日，也是隨他一起迎送客的。

傅則奕彎了彎，正抬腳走出水榭，遇辭卻忽然指了指不遠水榭廊柱上掛著的楹聯。

“小叔，我一直覺得你應該過那樣的生活。”

歡言酌春酒。

好風與之俱。

隨逸，了無牽掛。

傅則奕頓了頓，偏眸看去。

楹聯上的墨跡出自老太爺之手，蒼勁灑。

詩句取自陶淵明的《讀山海經·其一》，老太爺生前最喜歡的一位詩人。

傅則奕的目在詩句上停留了片刻，須臾，移開視線，看向側的人，不答反問：“你呢？”

忽然拋過來的問題讓遇辭怔了一瞬，回視過去，卻猝不及防撞進他漆潤的雙眸。

不知為何，覺得他這番話下還有別的意思，可解讀不了。

張了張，最終淺淺勾了勾角，“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酒。”

話音落下，傅則奕也跟著揚了，聲音很輕很地道了句：“好。”

遇辭與他相視，漾開了角。

*

回房時已夜深，洗澡前，遇辭坐在梳妝臺前摘飾品，在手至發間的玉簪時，作頓了頓。

的那支發簪是先前十八歲生日時祖給的，是傅家祖上小姐的及笄之禮，是很簡的款式。

可現在在手里，卻能清晰地到簪頭的花紋樣式。

愣了愣，將發簪拔了下來，拿至眼前看了看。

簪子是青白玉的，款式并不繁復，簪頭手法巧地雕了株并蓮。

質地比那支更加潤澤，不懂玉，但也能看出非凡。

看著掌心這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遇辭茫怔了一瞬，而后倏地想起了什麼。

這是——

剛剛盤頭發的時候他給換的麼？

沉了片刻，匆匆起去拿手機，卻發現已經時過子夜，閣雕花小窗開著，在投去視線的那一刻，對面攬月樓的燈火熄滅了。

他已經休息了。

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垂眸看了眼手中的簪子，有些疑地蹙了蹙眉。

*

次日是老太太的正經生辰，遇辭起得比平時早了些。

換好服，在梳妝臺前坐下時，看了眼簪盒里放著的那支并簪，頓了片刻，還是將它拿了起來。

梳妝結束，走出房，剛踏上小閣前蜿蜒的木梯，就忽地愣了愣。

滿園的春于晨霧中沾染水汽，閣樓下的岸渚大片晚櫻已是花期末尾，落英繽紛。

灰瓦栗柱的小亭，傅則奕坐于其中，面前的石桌上放了茶案，杯中熱茶裊裊升騰著水汽，珅伯站在他旁，不知與他在說什麼，他彎著笑得很輕松自在。

遇辭的腳步頓了下來。

傅則奕在端起茶盞時看見了閣樓上站立的影，角的笑意稍斂，神和，隔著綴著花霧的枝頭，對微微頷首。

一旁的珅伯見狀也微微俯低子，瞧見后也跟著笑了起來，對招了招手，大聲招呼：“小辭丫頭，快下來！”

悄悄地窺伺被發現，遇辭有些臉紅，趕收回視線，從小木梯下去了。

“老太太說今日生辰要去進香，一早就出門了，那些留宿的賓客也都是將早餐送去房里吃的，便沒在正廳擺早宴，你看你早上想吃什麼？”

剛走過去，珅伯就笑瞇瞇地問。

遇辭頓了頓，看向坐在桌前的傅則奕，抿了抿，問：“小——你吃過了嗎？”

話講到一半忽然想起他昨晚讓今天不要他“小叔”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傅則奕聞聲也頓了半刻，點了點頭，“吃過了。”

珅伯還滿臉笑意的在等的回答，猶豫了片刻，“我吃糖粥就好了。”

珅伯應了聲：“行，我去端來。”

說完，就從小亭子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南園的門口。

遇辭看了眼桌上的茶案，走至傅則奕的對面坐了下來，十分自然地提起茶壺，傾為他添茶。

傅則奕看了眼，面前過來的手。

而后順著細白的手腕看向的臉。

今日有待客需要，遇辭化了淡妝，如凝脂，也比往日明亮了幾分，纖長的睫輕輕垂著，有一下沒一下地眨。

神很專注。

傅則奕的目在臉上停留片刻，繼而又往上掀了掀眸子。

長發挽起，低低繞在腦后，一截碧潤的簪頭在發間。

添完茶，遇辭放下了茶壺，抬頭看過去時，才發現傅則奕的目一直落在的上。

意識到他是在看頭上的發簪后，抬手了，正問他，卻忽然見他收回了視線，而后兩指并攏，在茶案上輕輕點了三下。

邊的問詢驟然頓住。

兩指，三下。

平輩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