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翁開門見山道:「王家之事,是你的手筆?」
他雖與重帝打道不多,但對這位新帝的也算了解,說好聽些是溫和寬厚,難聽些便是優寡斷。
這場布局先以王氏「撞鬼」一事打草驚蛇,再以「收沒奴客」令其自以為是,最後以雷霆之勢收束……
實在不像重帝的行事。
不獨崔翁如此作想,旁人亦有疑慮,只是無法明著問到崔循眼前罷了。
崔循並不解釋,只道:「我算不上手。」
從頭算到尾,蕭窈攏共也就在裝神弄鬼時問他借了幾個暗衛罷了。
後來種種,無論是領兵奔襲的晏游,還是取信王儉的方士,又或是王公那封送往湘州被替換的家書,都與他沒什麼干係。
崔翁道:「你難道毫不知?」
崔循便不多言。
「這兩日我倒也聽了些風聲,說聖上與王氏這般過不去,是因昔年長葬送在他家手中……」
這消息放出來,是為了安觀的士族,令他們不必憂慮。
可崔翁依舊放心不下,挲著釣竿上的竹節:「此一時彼一時。若湘州兵馬當真自此落到聖上手中,有這樣的倚仗,誰說得準將來會如何?屆時崔氏、陸氏難道能獨善其?」
「你喜公主,由著報了親人仇怨也罷了,卻沒有萬事聽之任之的道理。」崔翁深深地看他一眼,強調道,「宿衛軍與湘州兵馬,也沒有悉數歸於皇家的道理。」
崔循站在枯黃凋敝的樹下,朱與殘一,襯得人如玉,卻在這蕭瑟寒風中出幾分孤寂。
他沉默片刻,緩緩道:「我明白。」
回到舒山房時,蕭窈還未歸來。
婢覷著他的神,小心翼翼回稟:「夫人午後出門時留了話,說是今晚未必回來用飯,請您先用,不必特地等。」
僕役們將備好的飯食送上。
崔循卻並沒落座,更後,自顧自去了前頭的書房。
柏月見勢不妙,悄無聲息找了青禾,竊竊私語道:「夫人去了何?人去催一催。」
青禾也低聲音:「我家公主的子你難道不知?催也沒用,事辦
完自然會回來的。」
「你,」柏月氣結,「……那也沒有長公子這樣等候的道理。」
青禾白了他一眼,正反駁,議論著的蕭窈倒是恰回來了。當下也顧不得多言,連忙出門相迎。
蕭窈今日帶翠微出門,並沒要相隨。青禾迎出去,打量著兩人的形容,驚道:「翠微姐姐的面怎麼這樣蒼白?是何不舒服?」
「許是累著了,你扶歇息去。」蕭窈神自若地安排過,瞥了眼一旁言又止的柏月,「何事?」
柏月垂首道:「長公子現下在書房,還未用飯。」
蕭窈便「哦」了聲,解了披風,吩咐道:「人將食案搬去書房,我換了裳就去。」
今日一番折騰,上除了塵灰,還沾染了些許若有似無的腥氣。原想著歸家之後便要沐浴的,聽了柏月的回話,匆匆更淨手後,便也去了書房。
房中只燃了零星兩盞燈。
昏黃的燭映在靜坐的崔循上,照出緻而清雋的面容,羽似的眼睫低垂著,看不真切其中緒。
「巧了,我回來便想著要喝一碗蓴羹。」蕭窈視線掃過食案,繞到崔循側坐了,拽了下他的袖,「我從前日日在家中等你回來用飯,怎麼換你等我一回,就這樣不不願?」
崔循偏過頭看:「今日去了何?」
「料理了溫剡。」這是王旖那位表兄。蕭窈聲音發冷,「我令人挑斷他的腳筋,扔到了山林中……」
雖未手,但從始至終,都與翠微親眼看著。
看原本風度翩翩的士族公子從咒罵到討饒,恨不得將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所有錯都推到王旖上;也看他如死豬一般在地上拖行,泥濘滿,礪的碎石劃破的綢緞,在他上留下猙獰的痕。
這樣渾跡的人扔到山林中,是活不過夜的,會有飛禽猛要了他的命,骨無存。
第088章
往前數個三兩年, 蕭窈還在武陵沒心沒肺撒歡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
縱然從始至終未曾沾上一滴, 可溫剡實實在在算是死在手中。
換了, 翻來覆去洗了幾回手, 那子混著塵土的腥氣卻仿佛揮之不去。
得近了些,嗅著崔循上清幽而沉靜的氣息, 自言自語似的強調:「……可他實在該死。」
不知溫剡咽氣之前是否後悔, 自己曾帶私兵攔了蕭容的車馬, 將許多命平白葬送於叛賊之中, 凌而死。
他做出這樣的事, 卻還錦玉食、作威作福許多年。
如今這點報應又算得了什麼呢?
蕭窈並不後悔, 也算不上懼怕, 殘存的不適褪去後甚至覺出幾分安心。
這便是權力的意義所在。
不必小心翼翼、忍氣吞聲, 如今別說是潑王瀅一杯酒,便是殺了溫剡, 也不必去跪什麼伽藍殿賠罪。
「他是死不足惜,」崔循回握的手,「除了溫剡,還有何想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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