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賭氣地從他手中奪過發釵,扶著船舷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跑到船頭去了。
對著水面整理發髻時,隔著小小的、四面通的鏤空雕花船艙,云珩的話飄了過來,“翻不了的。讓你落了水,我怎麼與你爹待”
虞秋哼了一聲,把發釵戴好后,對著船尾氣鼓鼓道:“反正我不要與你待一起了。船頭是我的,船尾是你的,你不要過來搶占地盤。”
云珩說了一句話,虞秋沒聽清楚。捂著心口坐了會兒,在心中給云珩多記了一個仇,然后繼續思量心中藏著的幾件事。
回去后要把今日與余延宗的事告訴虞行束,尤其是他手上的毒藥……外祖父到底是怎麼想到啊……
天朗氣清,和的風吹著,小舟慢悠悠地飄。虞秋昨日因為琢磨著見余延宗的事,睡得晚了點兒,這會兒越想越困,沒多久,就伏在船舷上睡著了。
夏衫單薄,這麼趴著,肩頭與后背的曲線展無余,毫無防備地落在有心人眼中。
云珩剛掀開紗幔的手頓住,原地駐足頃,無聲地到了虞秋邊。虞秋睡得面含春,混在兩側的風荷中毫無違和。
將被風吹到鼻梁上的碎發撥開,云珩道:“誰跟你分船頭船尾。”
虞秋沒聽見,不知道被劃分好的地盤,被人明目張膽地侵著。
后來虞秋是被顛簸醒的,睜眼看見自己在馬車上,正靠著云珩的肩呼呼大睡。困意未消,眼認出邊人,腦袋一沉,重新睡了過去,一直到馬車在府門前停穩,才真正清醒。
接近黃昏時刻,聽下人說虞行束已經回來了,虞秋沒留云珩,與他說好要記得蕭太尉的事,就急匆匆見虞行束去了。
虞行束聽說了那盞茶水,震怒不已,好不容易被安下來,又聽虞秋問及當年事,先是猶豫,再是嘆氣。
他出寒門,虞老夫人早年喪夫,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幸而他在讀書上有些出息,小小年紀就傳出些名聲,頗得當地名儒先生的照顧,才沒讓母子二人的生活太過艱難。
隨著年紀增長,虞行束文采越發出眾,一副畫就能賣得幾十兩紋銀。
后來得先生指點上京科考,有幸得見蕭太尉,得到蕭太尉的賞識,更是差錯與太尉府的大小姐有了接,但也僅限于談詩畫,未有逾越的行徑。
“你外祖母逝去時你娘只有十五,上面是忙碌的太尉,下面有小四歲的妹妹,十五歲就接管過那麼大的太尉府,又因為守孝,到了十八歲還未找夫家……這還不算,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沒有一樣不通的……我小門戶出來的,沒見過這樣厲害的姑娘……”
虞行束說起前面都還正常,在兒面前提起與亡妻的意,懷念的同時,難免窘迫。
“那一年太尉奉旨去了外地,我與你娘就是這時候……三個月后,太尉回來了,許是知曉了這事,對我態度大變,不僅閉門不見,更是出言辱罵,揚言我再敢上門就讓人將我打死。不巧,那時候我正好金榜題名,也是年氣盛……”
虞行束斷斷續續地說著,很多地方他現在想起來,也覺得是當時太沖,說得很慢。
最后的結局就是與蕭太尉僵持了三個月,虞夫人跟他走了。
他怕虞秋對亡妻產生不好的印象,窘然道:“我雖中了舉,但家底薄,你娘嫁給我之后吃穿用度沒有一樣能與太尉府相比,往日里來往的貴人小姐們全都斷了聯絡。你祖母早年勞累過度,子不好,也是親自照料。我對有許多虧欠,若早知是這種結果,或許當初不該……”
虞行束說不下去了,掩面轉。
虞秋聽得心中難過,也是沉默下來,等父二人緒緩和后,追問:“這與余懷岸夫婦倆有什麼關系”
“余懷岸”虞行束回憶了下,道,“當年我二人一同赴京趕考,他的確知曉我對你娘一見鐘,但別的,我從未與他說過。一直到我與你娘親時,他才知道你娘是拋棄錦玉食跟我走的。”
這與余延宗所言完全對不上,虞秋著急,纏著他道:“你再想想,再與我說說,真的沒有他們幫忙嗎”
虞行束很肯定,“與他夫妻二人絕無干系,你娘是在與我親后才認識他們的。”
實在問不出什麼了,虞秋才放棄了。
回到屋中,將虞行束的話反復思索,始終不得其解。外祖父都能接蕭論了,沒理由不能接虞行束啊,更沒必要記恨這麼多年。
到底是余懷岸二人暗中做了手腳,還是余延宗在說謊
虞秋想不通的問題,在黎明時分,被云珩問出了口。
不見天日的刑房里,余延宗疼得冷汗直流,他想蜷起來緩解上的疼痛,奈何被綁在刑架上,手腳上寒的鐐銬不允許他起。
他只能嘶聲慘,可惜聲音無法傳出。
“不說沒關系,還有你爹娘與妹妹呢。”云珩坐在他正前方,手邊是一排細長尖銳的銀針。
“我、我爹是朝廷命,太子也不能無故綁人……我不見了,虞秋難逃其咎……”
巨痛使然,余延宗說得語無倫次,但是云珩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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