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想手指無力，輕搭在喬腕間。

他緩慢地轉過頭，角噙著解般的笑。

喬泣不聲，眼淚斷線似地往下掉。

不停搖頭，帶著哭腔喊：“王醫生，王醫生快安排手啊。”

“喬。”方想一說話，后腰的傷疼得他子輕，手指抬了抬，輕拍喬的手背，“聽話。”

“師兄。”喬聲音斷斷續續，“你別說傻話，這是中心醫院，你不會死的。”

方想卻好似沒有聽到喬的話，閉起眼，呢喃自語：“活著實在沒什麼意思了。”

樓道里的醫護早就沖進來了。

王醫生第一時間上前檢查了方想的傷勢。

他對喬搖搖頭。

“怎麼可能？”喬不可置信地看著王醫生，“這一刀沒有扎在要害。”

王醫生垂下眼，再度搖頭：“刀傷的確不在要害上，可是方想之前服用了大量的比妥類藥，他……”

王醫生哽咽了，后邊的話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喬詫異，“師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方想視死如歸，眉眼中沒有半分死亡帶來的畏懼和痛苦，反而滿是輕松：“喬，你說得對，醫生的手是不可以沾的。”

他視線向下挪，看到自己不沾任何鮮紅的手指，角勾勒的弧度更加燦爛。

喬明白了。

或許方想曾經的確有心想要報仇，可他醫生的底線最終還是戰勝了那些復仇之心。

所以，在最后關頭，他將原本打算注給蕭妄的藥全都留給了自己。

“師兄。”喬淚如雨下，“對不起。”

原本應該相信方想，可最終沒能選擇給方想足夠的信任。

“喬，你是對的。”方想釋懷，“不用道歉。”

他雙眼直勾勾地看向天花板，瞳孔逐漸擴散，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深刻。

幾秒過去，方想的子不控制地抖起來。

片刻后，他沒了聲音。

王醫生按住方想的脖頸試了試，無奈看向喬，微微搖頭。

或許是因為哭了太長時間，此時喬卻沒了眼淚。

雙眼無神，站起，對王醫生道：“師兄沒有家人，后續所有手續你找我就行。”

像方想這樣在醫院非自然死亡的病人的，多半會接一調查之后才能安葬。

他沒有家人，唯一算得上是親人的，可能就只有喬了。

王醫生答應著，吩咐人將方想抬走。

鐘佳也和幾個保鏢押送白庭離開。

喬掃了眼天花板上的紅點，已經消失了。

想必是蕭老爺子那邊已經關閉了針孔攝像頭的后臺。

“老爺子。”喬垂下眼，斂回視線，“你早就知道白庭指使師兄給蕭妄下毒了，是嗎？”

蕭老爺子不置可否。

“那你為何不阻攔他？”喬赫然看向蕭老爺子，目里滿是詫異，“蕭妄是你最看重的孫子，難道你要眼睜睜地看著師兄毀了他的后半生嗎？”

在失憶和狂怒癥中做選擇。

喬到現在都不敢回憶當時蕭妄的樣子。

蕭老爺子口口聲聲說他最看重蕭妄，最在乎蕭妄，卻由著方想毀了蕭妄。

喬實在看不明白，蕭老爺子為何要這樣做。

“我相信，蕭妄的病能治好。”蕭老爺子神出乎意料得鎮定，“可是，扳倒白家只有這一次機會。”

“呵。”喬冷笑，“相信？你只憑一句相信就敢做這樣的賭博？”

突然有些看不清蕭老爺子。

蕭妄是他最信任，最看重，最疼的孫子。

人人都知道，蕭老爺子將蕭妄當做他唯一的繼承人在培養。

可他為了能扳倒白家，卻不惜用蕭妄的后半生做賭注。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卻輕而易舉將這種冒險的行為歸咎在‘相信’兩個字上。

喬實在不懂，如果蕭妄真在他心里那麼重要，他怎麼可能做這麼冒險的事？

思索的功夫，蕭老爺子已經收斂視線，面如常地看向喬：“之后蕭妄的治療就給你和王醫生了。”

喬瞇起眼：“給我？”

以為剛才當著白庭的面，蕭老爺子要把蕭妄的后續治療給不過是說給白庭聽而已。

沒想到，他竟是真心的。

“怎麼？”蕭老爺子不悅掃向喬，“不愿意？”

“老爺子。”喬的語調里蒙上一層自己都麼發覺的寒意，“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

“你分明不相信我，為何要把照顧蕭妄的事給我？”

“難道你就不怕我和蕭妄舊復燃，重新在一起，毀了你一直以來最看重的蕭家的名聲嗎？”

有那麼一秒，蕭老爺子的眼神里劃過擔憂，不過很快就消失，快到喬甚至以為自己看錯了。

蕭老爺子嗤笑：“我當然怕。但是，至你對阿妄是真心的。你不會害他，把他給你，可以最大限度保證他安然無恙地接治療，不是嗎？”

“好啊。”喬心里突然升騰起一陣說不出的厭惡。

故意揚起下，近蕭老爺子，一字一頓：“那等我治好了蕭妄，我就和他離開京都。”

蕭老爺子眼神銳利，冷凝著喬，看了幾秒，不屑嗤笑一聲，也沒回答，與喬錯肩而過，徑直往外走。

直到走到病房門口，他才淡淡道：“如果你有那個把握，可以試試看。”

砰——

病房門關上了。

喬像是被掉了所有力氣，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病房里還充斥著腥味，地上還有一抹沒有打掃干凈的鮮紅。

方想臨終前的樣子在喬眼前不停浮現。

再一次發現，京都太可怕了。

這里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所有在這里的人，都會被拉扯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

自己、蕭妄、方想……甚至包括蕭家、白家，都好像在被那個漩渦源源不斷地吞噬。

當漩渦吞噬到某個人時，他會變得越來越可怕。

就好像方想會為了報仇殺人的心思。

蕭老爺子為了扳倒白家，會不惜冒犧牲蕭妄的風險。

繼續留在這里，自己會不會也被吞得骨頭都不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