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商也只得自認倒黴,為了貪圖便宜,略買人口,鬧到府去,還要被治罪。
那婆子被甜釀折騰得夠慘,在牢裏捱過幾日,寒迫,又被折辱,沒幾日便病亡了。
等到施連來尋,這一樁糊塗案,如何也沒想到能跟甜釀搭上關系。
主仆三人這一走,便走到了臨界的松江府。
被騙過,上過當,自然知道在哪需要防範。
那些頭從婦人上搜刮來的,加上從富商家裏出來的金銀細,甜釀都當賣出去換了銀子,眼神亮晶晶看著姐妹兩人,微笑道:“很多錢。”
足足有一百多兩。
松江府盛産棉布,在此地裏,都是來販布的商人,銀子帶在上總歸是死,只能越耗越,甜釀盡數買了松江棉布,雇了一只淌板船的中艙,出了南直隸省。
南直隸之外,離得近又好生活的地方,那就是錢塘了。
錢塘是可比肩金陵的地方,幾番想去金陵都無緣,那就去錢塘度日吧。
松江府到錢塘每日都有客船往來,到了錢塘,甜釀把松江棉布在布市裏平價出售,很快就手出去,轉手就拿了近兩百兩的銀票。
未曾想過,人生中賺到的第一筆大錢,來自于一場坑蒙拐騙。
但那滋味,其實也不錯,肆意的,比自己兢兢業業勞作多了一分報複的快。
銀子到手,甜釀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環顧四周,笑瞇瞇將東西塞到,兩眼彎月牙,出一口糯米牙,摟著小玉和小雲:“希這是我們好日子的開始。”
天已經很暖和了,暮春三月,鶯飛草長,雜花生樹,日暖洋洋的曬著,將上的黴氣都驅散了。
的笑容裏松了一口氣。
錢塘井屋鱗次,煙火數十萬家,西湖邊游人如織,畫舫往來,一年四季都是景。
這兒也是寸土寸金,屋舍稠,商賈輻輳,人來人往,賃的房子在鬧市中,屋子臨街,樓下就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一應售賣應有盡有。
甜釀租住的是騎樓的二層小樓,一樓是個茶水鋪,有一對憨厚的中年夫妻守著鋪子過活,晚上就住在店裏,甜釀住在二樓,只有兩間房,一間大的明間做三人的臥房,另外一間小暗間做平日喝茶的耳房,後頭住的是這屋子的屋主,一個年近半百的朱婆婆,靠收租錢為生,生了一兒一,兒早年出嫁,偶然回家瞧瞧老母親,兒子去銀鋪當學匠,偶爾才回來一次,朱婆婆覺得孤單,養個了小侄兒在膝下,才十歲的小子,也不上學堂,每日在街上廝混,接些跑的活計,賺幾個銅板的零花錢。
旁側的屋子鱗次比節,窗都挨著,一側是個帶著兒子的寡婦,另一側是獨守空閨的商人婦,左右也盡是些各婦人,閑暇時候,家家推窗閑聊,說些鄰裏八卦,裳首飾,菜價銀兩,樓下行人自顧自走著,上頭婦人們眉飛舞,磕著瓜子說話,若是瓜子殼撲落在人腦袋帽檐上,笑瞇瞇陪個不是就算,或是兩人吵起來,路人還要來勸架:“莫吵了,你擋著我擔子行路。”
“別罵了,大嬸兒你口水都撒我們上了。”
這就是市井的快樂。
這街上住著的,討生活的,三教九流皆有,小商小販,樂師伎,三姑六婆,甜釀一個年輕婦人混在其中,也不覺得怪異,鄰裏相得其樂融融,就是有些鬧了,每日半夜,樓下的茶鋪食肆還開張著,招攬著來吃夜宵的行人,天不亮,就有刺刺拉拉的聲響,是生意人起早擺攤,而且左鄰右舍,吵架的說話的,孩子們的嬉戲,常隔著木牆傳來。
聲音多一些,甜釀反而睡的更好一些,小庵村那種寂靜的日子,反而更讓人夜不能寐。
吃吃喝喝也都是方便,樓上沒有廚房,也不需設廚房,樓下都是食肆,看在鄰裏的分上,十文錢的一頓羹菜就足夠三人吃上一頓,樓下早食店一文錢一碗的餛飩,甜釀一個人還吃不完,若想要吃頓好的,給朱婆婆的小侄兒一文錢,就能跑去酒樓,帶回一個食盒來。
小玉的廚藝到此地毫無用武之地。
春花盡放,到都是賞花人,夜裏涼風習習,不知從何傳來簫笛相合的曲聲,倚著窗子細聽,能聽上一整夜。
夏日等到西湖的十裏荷花都開著,湖中都是賞花的小舟,夜裏也有游人借著夜清朗,攜著酒盞,披著月暢游西湖。
在錢塘,小玉恢複了兒,這兒都是娃靚,天氣熱,甜釀也不往臉上糊厚厚的黃,有時稍微掩飾著些,盡量讓自己不太引人注目。
閑暇的時候,主仆三人就做些細繡活,放在樓下的絨線鋪裏寄賣,春日裏,小玉去水裏撈魚捕蟹,菱角荸薺,也常去西湖邊,帶著滿筐田螺去香會上售賣,或是劃著小船去采菱挖藕,帶著游人泛湖。
甜釀會念書寫字,有時幫鄰裏寫個書信,也能教小孩們念幾個字,大家回報,帶著去大戶人家裏幫夫人們梳頭,去熱鬧場面作伴人捧場,那兩百兩銀子在手上,施家又是開生藥鋪的,常買些香料草藥之類,做安神的香囊藥枕之類,帶到富人家裏去兜售,後來也賣些巧漂亮的首飾小玩意,一日日攢下來,竟也是越攢越多。
最忙的是小雲,有時跟著姐姐,有時跟著九娘,日不知道做什麽去好,家裏大小三人都忙忙碌碌的,各自賺的錢都各自攢著,日子大過得還算愜意。
心愉悅、鬥志滿滿的時候,大家都覺得日子過得極快,聞到滿城的桂子花香,甜釀才恍然回過神來,如今已至八月秋。
掐指一算,離開小庵村,已經大半載,離開江都,已經一年有餘了。
以前住在吳江時,但凡有人議論起江都,都會避過,連曲氏兄妹兩人都不曾心,現在,若突然聽人說起江都,心裏倒是想聽人多說幾句。
希能聽見想知道的那些……
哨子橋的施家,如今如何了呢?
他們是否已經慢慢忘記了?
那日在行路時,見茶棚裏坐了個量修長,銀灰裳的年輕秀才,二十出頭的年齡,慢慢地啜吸著茶水,一雙潔白修長的手輕輕敲著桌面。
知道那不是他,只是一個路人,但他也有一雙好看丹眼,眼尾微垂。
屏住呼吸,從那人旁悄悄走過,希自己這刻宛若明。
一年多了,他沒有再找了吧,是否已經搬去了金陵,不知如今是個什麽樣的境地。
偶爾會想起這些,但卻不想知道。
走的時候,就不想再回頭。
就快忘記那些了。
讓一切都為過去,什麽都沒有,一如從未發生過。
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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