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子不經意間的溫。

明明前一秒還劍拔弩張鋒尖對麥芒，誰也不讓著誰，空氣裏只有火.藥.味。

而這一秒，他微微皺著眉，眉眼間戾氣未消，偏偏，還記得喜歡吃什麽。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剛剛高中畢業，和現在比起來就是小孩子。

不可避免，會有，可不管是不是顧清淮錯了，他都是先低頭的那個。

那麽驕傲的年，告訴他是第一次談，如果惹不開心了一定要告訴他。

飄雪的街頭，彎著眼睛：“然後呢？”

他眉眼認真，替捂住凍得泛紅的耳朵：“我會哄你。”

又問：“那如果是我錯了怎麽辦？”

年眉眼清澈，低眸一笑，滿目溫：“那我也哄你，我又不會生你的氣。”

明明兩人一般大小，生日差不多了幾個月、都是火藥味很重的天蠍，他卻像哥哥。

偶爾不經意撞見他看自己，囂張肆意年郎，看向的眼神，總帶著看小孩子的縱容。

而眼下，他問要不要吃冰，輕聲說話的語氣讓人恍惚回到年時。

心底慌一片，等回過神來，冷言冷語的年輕警已經徑直走向冰攤。

眉目清俊的年輕男人，只是穿著簡單的白短袖和黑運，就已經足夠出挑。

他個子太高，微微俯和面前的說話，角彎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燈影中睫格外。

在他後走近，剛好聽見他說：“晚上沒怎麽吃東西，麻煩您多加一份糍粑。”

輕飄飄一句話，變一只小小飛鳥，撞擊在的心髒，心髒迅速下墜，落深海。

月朗星稀，耳邊都是盛夏蟬鳴，擺攤的老笑著看一眼，給加了滿滿的料。

鐘意接過老遞給的冰，掌心沉甸甸的重量，直接在的心尖，讓不過氣。

從這裏去顧清淮家的路并不遠，年輕警走在側，不遠不近的距離。

十幾分鐘的路程，夠慢慢吃完一份冰，糍粑浸在濃稠的紅糖裏又甜又。

一路無言。

到家之後，顧清淮把手裏購袋扔到玄關的櫃子，又是那副眉眼不馴冷冷淡淡的樣子：“需要什麽從裏面找。”

他徑直走過邊，拉開冰箱門取了瓶冰水，留自己站在原地。那渾不在意的語氣，仿佛扔了一袋垃圾給。

鐘意垂眸，最先看到的是購袋最上方、那個心棚的吹風機，不是他這個直男審會買的風格。

而昨天晚上，問他家裏有沒有吹風機。

吹風機的包裝盒下面，從洗漱用品到巾拖鞋一應俱全，都是孩子用的東西。

所以，他著堂妹一起，是為了買這些嗎？

顧清淮斜斜靠在冰箱門上，慢條斯理擰上冰水瓶蓋，又是那副公子哥的混賬樣子，看穿所想，他不怎麽厚道地笑了笑：“你不會以為這是我特意去買的吧？”

鐘意抿，顧清淮角揚了揚：“組織代的而已，讓我務必把鐘導伺候好。”

他總是雲淡風輕風霽月，像個場老手，心好，便施舍你一點溫。

剛剛吃下去的冰在胃裏存在十足。

看著他不帶緒的眼睛，東西是組織代買的，那冰呢？冰也是嗎？

只是顧清淮這個人，看起來混不吝、什麽都不在乎，其實比誰都善良。高中路邊的小貓小狗沒得他小恩小惠，見到他就跟見到親人一樣，所以他給買冰，一樣的道理。

之于他，工作任務而已。

鐘意點頭：“顧隊長費心了，這些多錢，我轉給你。”

顧清淮輕輕揚眉，眼底笑意一濃。

曾深深迷他笑時，難得和的眉眼廓，帶著笑意的濃眼睫，而漂亮的角，以及瞳孔只有一個人的專注。當他看向，那笑是明亮的喜歡、是無可奈何的寵溺、是到深不自知的縱容。

可現在，那深黑的眼底諷刺意味清晰：“轉給我？鐘導要怎麽轉給我？”

鐘意條件反：“微……”微信。

話說到這，才想起，早在分手時，就刪除他全部的聯系方式。

電話、微信、企鵝號，卻還是在他電話打過來的時候，一眼認出他的號碼。

顧清淮是第一個企鵝號好友，第一個微信好友。

鐘意高三那年，爸爸媽媽告訴，鄰居家弟弟也從小城鎮考到了省重點。

鄰居弟弟人生地不，家裏的人不放心，初來乍到，請幫忙照應一下。

兩家人關系很好，鐘意和那個男生從小認識，有些“青梅竹馬”的意思，于是想也沒想答應下來。

高三那年，鐘意住校。

附中規定，高三半個月休息一次，高一、高二每周休息一次。也因此，鐘意高三不能經常回家，鐘意爸媽會托那個男孩給鐘意帶降溫的棉、又或是家裏的小吃。

所以，不能回家的周末，鐘意總是滿心期待，期待這次爸爸媽媽又會給帶什麽。

男孩來教室，跟門口的同學說：“麻煩一下你們班鐘意，謝謝。”

鐘意從課桌上擡起頭，見是鄰居弟弟，開開心心迫不及待跑向門口。

一個不注意，撞到進教室的人，鐘意看也沒看先道歉：“不好意思。”

擡頭，是打球回來的顧清淮，年清澈眼底慢慢有笑，了的短發：“跑這麽快幹嘛？”

鐘意被他角的笑意晃了眼睛，臉頰微微泛紅，接著聽見一聲：“姐姐！”

應聲，顧清淮看過去，鐘意繞過顧清淮，走到鄰居弟弟面前。

“這個袋子是叔叔阿姨給你帶的外套，這個袋子是我爸媽做的糯米糕，我記得你吃。”

鐘意眼睛彎彎亮亮，滿是欣喜：“謝謝你呀！”

“客氣什麽，”男生已經比高出一個頭，“小時候別人欺負我你幫我出頭，現在我長大了，對你好是應該的！”

鐘意笑著：“你長大什麽呀？不還是比我小兩歲嗎？”

男生最近一步，比了比高：“你看，小時候你比我高，現在我比你高！”

鐘意全然放松，笑得眼睛彎彎，又閑聊了幾句上學適不適應、食堂飯菜吃不吃得慣。

說話聲音本來就輕，此時此刻輕聲細語，讓人很喜歡聽。

男孩靦腆笑著：“姐姐，要不你留個電話給我吧，下次找你方便。”

“你說的對。”鐘意報了一串數字，男孩摁下去。

鐘意還非常善解人意地擋在他面前，幫忙掩護，因為如果被老師看到，肯定是要沒收的。

“姐姐，我去上課了！”

男生跑開，鮮活明朗，眉眼間沒有任何霾，笑容燦爛。

高中不允許帶手機，鐘意平時也都放在書包，帶手機只是為了方便和爸爸媽媽打電話。

“你們家鐘意還有個弟弟？”謝凜顧清淮，“你小舅子？”

鐘意回頭，才發現顧清淮懶洋洋靠在教室門口，站沒站相。

難怪剛才走過們班門口的孩子，頻頻回頭，眉眼興。

鐘意仰起臉，顧清淮目鷙，不笑的時候喜怒莫辨，令人難以琢磨。

而的角依舊有彎彎的弧度，在手機上備注：鄰居弟弟。

顧清淮走到側，靠得很近，氣息清冽。

年緒很淡，在耳邊輕輕問了句：“你喜歡比你小的？”

呼吸落在耳側，難以名狀的悸，熱意順著孔散至四肢百骸，擡頭就撞進他深黑的眼底。

鐘意的耳朵連同臉頰在一瞬間漲得通紅，說不出話。

顧清淮目往手機屏幕一掃，漂亮的了：“姐姐，我也沒有你電話。”

他比大，大幾個月。

而此時此刻，他站在後，在耳邊輕輕說話，帶著一點鼻音，冷淡而又繾綣，讓的耳朵瞬間燒了起來。

心來勢洶洶，讓如同發了高燒，不敢看他的眼睛。

這才想起，的確沒有顧清淮的電話，好幾次想要，卻找不到理由，也開不了口。

鐘意攥著手機的指尖重量像有千鈞，而後慢慢把手機遞給他。

顧清淮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幹幹淨淨，手背卻有清晰的筋骨。

他按下的每一個按鍵，都仿佛按在的心尖，心跳砰砰砰，直到他把手機還回來。

鐘意低頭看了眼，給鄰居弟弟的備注是“鄰居弟弟”，而顧清淮給自己的備注是“同桌哥哥”。

仰起臉，年眉眼粲然，角彎著，笑意比風清比日明亮，晃到眼睛。

他拍拍的後腦勺說“走了上課了”。

的心髒在他的背影裏，發了瘋一樣在跳。

顧清淮長了一張恃帥行兇的渣男臉，平時沒個正形一副很離經叛道的樣子。

尤其是一雙眼冷漠漆黑，起眼皮看人的時候像挑釁，還是殺氣畢現的那種。

如果不看他那份科科接近滿分的績單，本不會相信這個男孩子是個優等生。

可是後來顧清淮說，他高中做過的最叛逆的事，也就是暗三年。

……

眼下，鐘意只覺得手裏的手機像個燙手山芋，只是，跑了太多的災害現場，見過太多鮮淋漓的暗面，早就練就說什麽都面不改的本事。

的語氣平靜無瀾：“我加你微信。”

顧清淮手指修長，青管明顯，甚至因為皮太白、那關節是淡淡的。

鐘意掃二維碼，頁面跳轉，名字就是顧清淮，想必是工作需要。

頭像是躺在草坪上睡大覺的蠟筆小新。

這個人還真是長。

鐘意點擊添加，系統提示兩人已經為好友，腦袋飛快運轉算他今天花了多錢，最後直接把工資卡的餘額全部都轉給他。

繃著臉，鄭重開口：“麻煩顧隊長點一下收款。”

顧清淮看了眼轉賬數字，下一刻，手機直接扔進運口袋。

鐘意茫然：“你是嫌棄我給的太了嗎？”

蹙眉的樣子很認真、很鄭重，甚至有些不自知的可。

“剛想起來，憑發.票市局報銷。”

顧清淮雙手抄兜，微微俯，距離驟然短。

目的是他烏黑的劍眉，濃睫染了一層暖影，鼻梁又高又。

鐘意忍住後退的沖。

而他看著懵懵的眼神，角揚了揚。

就只是淡淡一笑，那眉眼間的風流氣就跑出來了，瞳孔黑黑亮亮的，漂亮得令人失語。

“你的錢，就留著給自己買貓條吧。”

回到房間，鐘意躺在床上，手機放在床頭。

加了顧清淮的微信，手機不再是手機，而是變潘多拉魔盒。

抑制不住想要打開它的沖，想看，這些年他是怎樣過的，邊又有哪些嶄新面孔。

最好還是坐起，膝蓋曲起，下抵在膝蓋上，手指開顧清淮的頭像的瞬間，呼吸屏住，心髒停跳。

只是，如所想，顧清淮的朋友圈除了一條宣傳國家反詐中心APP的鏈接，再無其他。

鐘意退出，又看了眼朋友圈，最新狀態來自一個小敏的孩子。

上一部紀錄片，主人公是三個經歷過擾的孩子，小敏就是其中之一。

小敏的爸爸家暴、酗酒，只有沒錢的時候才會回家。

小敏的媽媽最終承不了，一個人外出打工，每年過年才會給小敏寄一點錢。

鐘意第一次見小敏的時候，孩一雙眼睛明亮又幹淨，笑起來臉頰有靦腆的小酒窩。

會怯生生往口袋裏塞一個橘子、又或者一包餅幹，和人示好的方式純真又質樸。

兩年後，紀錄片拍攝結束那天，小敏難得在開心著。

問是什麽事讓這麽開心，小敏說媽媽給打電話了，讓去邊。

而就在剛才，更新了一條狀態：【紀念我和醫生叔叔的第一個一百天。】

只是鐘意剛點進去，看到個開頭，就顯示“此容已經刪除”。

鐘意想了想，發了條信息給：【小敏，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

小敏很快回複：【很好。】

鐘意：【明天方便嗎？我可以去看你嗎？】

小敏：【好的鐘意姐姐。】

顧清淮休息的周末，鐘意沒有拍攝任務。

起了個大早，去商場挑選禮，打車來到小敏給的地址。

小敏的媽媽就在長寧市打工，因為工作繁忙，鐘意一直沒有找到時間看。

剛下出租車，托車經過，泥點飛濺弄髒了的淺長。

破敗樓房彼此錯、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天空被電線割得支離破碎。

鐘意站在某間地下室門口，敲門三下。

門自裏面打開，頭發枯黃、燙著卷發、瘦得眼睛突出的人，眼睛滴溜溜轉著，表不善，上下掃視：“你誰？”

鐘意：“您好，請問小敏是住在這裏嗎？”

人推開門，一路踩著地上的垃圾往裏走：“死哪兒去了？！有人找你！”

沒多會兒，小敏走出來。

鐘意：“小敏。”

小敏見到，不再有在紀錄片拍攝時的親熱。

幹笑了笑：“鐘意姐姐，來我房間吧。”

鐘意走進用窗簾隔開的一小間屋子，床上散著孩的服，蕾的低公主，相對于小敏的年紀來說，過分暴。

窗邊木頭搭建的小桌子，不見書本，只有鏡子、梳子和掉漆的眼影盤，強烈的陌生湧上心尖，鐘意突然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敏：“鐘意姐姐，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鐘意：“來長寧還習慣嗎？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呀？”

小敏笑起來，那笑像一張不符合年齡的面：“沒有呀，我過得很好。”

“你昨天的朋友圈，”鐘意試探著開口，“我不是要幹涉你，只是剛好看見。”

小敏的臉上出厭惡的表，再擡頭，又無憂無慮笑起來，像個假人：“是我從網上轉載的，不是真的，鐘意姐姐，我要出門，你還有別的事嗎？”

鐘意把買好的東西遞給：“沒有了，小敏，有事給我打電話好嗎？”

小敏笑著接過來：“好呀。”

等門帶上，小敏勾著紙袋往裏看，教輔扔到垃圾桶，零食和幾件服扔到床上。

昏暗的地下室裏，小敏把鏡子擺正。

給自己畫了長長的睫，濃黑的眼線，塗了紅的彎彎翹起，說不出的詭異。

最後，換上出半截口的蕾。

男人的視頻電話打來，接聽，甜甜了一聲“醫生叔叔”。

顧清淮起床時，鐘意不知去向。

想起顧月跟自己說的、那個班裏和“叔叔”談的孩子，他拿出手機，給堂妹發信息：【那個友app什麽名字，問到了嗎？】

沒多會兒，電話打過來，顧清淮接聽。

電話那邊語氣不善：“都多久沒回家了！”

顧清淮臉冷下來：“。”

父親犧牲後，顧清淮跟著母親長大，和爺爺并不親近。甚至在高中之前，和爺爺見面次數一只手就數得過來，且僅限于父親祭日的時候。

“你還知道我是你，”電話那邊老太太不怒而威，“今天你叔叔伯伯都在，午飯回家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