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生辰

八月初一是個豔天。

這是程亦安懷孕後第一次出門, 丫鬟將車廂裏墊得嚴嚴實實，如蘭將茶盞送上馬車後，再三囑咐趕車的裘青,

“你可要慢些, 不許顛簸一點兒, 明白嗎？”

裘青雙手叉在腹前, 看著如蘭笑嘻嘻的，只管點頭, “明白明白。”

如蘭總覺得他神太過散漫，不像是聽進去的, 急得瞪他, “子剛好些, 今日又是的好日子，可不能出一點差乎。”

如蘭生得圓潤白皙，一張臉蛋跟桃子似的, 飽滿泛紅，越兇越可, 裘青與打道這般久, 太悉的脾, 立即朝行了個軍禮，“明白，保證做到。”

對上他嚴肅認真的眼神, 如蘭臉又紅了，忙不疊就跑了。

前段時日程亦安和陸栩生做主給他們定了婚事，裘青將自己所有月例銀子掏出來給如蘭納了彩，程亦安原要早些將如蘭嫁過去，無奈如蘭非要伺候出月子才肯出嫁, 故而只能推遲。

裘青看著落荒而逃的如蘭，了鼻梁笑得見牙不見眼。

昨日府上各房均給程亦安送了賀禮，今日晨起穿戴一銀紅的對襟通袖長褙，由明嫂子和李嬤嬤伺候著，去各房給太太妯娌們回禮，忙完後方登車出門。

陸栩生今日告假作陪，只是因著昨夜那句話，這一路上神發暗，有些生無可。

程亦安扯了扯他袖口，“像我爹有什麽不好，無論是才貌本事，只要像我爹爹，哪樣都不吃虧啊。”

陸栩生還不死心，“你這夢不大真切吧？是不是你最近太掛念你爹爹，所以便夢到了你爹爹？”

程亦安瞪了他一眼，“我爹爹在家裏好好的，我掛念我爹爹作甚，你遠在前線，我掛念的是你呀。”

掛念的是他，卻夢到了一個像程明昱的孩子，才真正讓人絕。

陸栩生腮幫子都在發酸，

“不對，我想起來了，夢都是反的，夢到像你爹爹，沒準生下來就像我。”

這麽一想，陸栩生心裏踏實了。

程亦安虎著臉，“為什麽要像你？我生的孩子，就得像我。”

陸栩生不幹，“若是兒，一定會像我，若是兒子，那必須像我。”

“兒為什麽要像你，像我不好嗎...”

“兒都像爹。”

“那兒子呢，兒子就像娘對不對？”

陸栩生笑得從容，“若是個兒子，生得像你這般漂亮作甚？自當像我英武出衆。”

程亦安看了一眼自己男人，生得清俊拔，一剛之氣，沉穩又威赫。

是男人最好的模樣，兒子像他確實不虧。

程亦安發現自己輸了，捂了捂腦，“那就像你吧。”

夫婦二人抵達藥鋪時，夏芙和程明昱就發現兒眼皮耷拉著，好像不大高興。

“這是怎麽了？蘋蘋，可是子不適？”程明昱忙上前來詢問，

程亦安原可以不用出門，卻因為他出了這趟門，做父親的心裏罪過。

陸栩生因為爭贏了，臉上的笑容還未落下，立即解釋道，“岳父勿憂，這一路平穩得很，只是方才安安與我爭論孩兒長相的事，爭輸了，有些不快。”

程明昱見不得婿欺負兒，眼風掃過來帶著銳利。

陸栩生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立即收斂住笑容。

倒是夏芙，看著孩子氣的兒和婿哭笑不得，忙把兒牽進門來，“那孩兒尚在肚子裏，什麽模樣都沒長出來的呢，豈是你倆爭論一番能爭定的？任憑你們倆怎麽琢磨都不管用，還是得生下來才算數。”

陸栩生跟在岳丈後進大門，附和道，“岳母說得在理，做夢也不靈驗。”

程亦安角一扯，剜了他一眼。

迎著二人進門坐定，夏芙想起程亦安剛出生時，笑了笑，“不過，孩兒出生時一定是像爹爹的。”

程明昱聽到這話，瞥來一眼。

夏芙卻沒看他，只是著兒的手背好似在回憶。

永遠忘不了程亦安剛出生時的模樣，簡直跟程明昱一個模子印出來的，連頭發都像，起先老太太還擔心被人看出端倪，幸在後來越長越像。

程亦安愣道，“為什麽？”

“因為孩兒都很聰慧，想要爹爹疼他們呀。”

有了岳母撐腰，陸栩生對自己更有信心，“孩子像爹，乃事之常理。”

程亦安徹底放棄了。

程明昱也罕見沒有駁陸栩生，不可否認當初滿月時看到程亦安那張小臉蛋，心裏能一灘水。

隨後程亦安和陸栩生在院子裏閑逛，程明昱和夏芙去後罩房下廚。

程明昱給孩子做吃的三角糕，夏芙親手搟面給兒煮長壽面。

夏芙第一次給兒下廚，興致。

這廂還有些手忙腳，再看側的程明昱，那是輕車路，

“家主會下廚？”

程明昱道，“就會這一道。”

夏芙抿輕笑，“那我也要把廚藝練起來。”

程明昱看著艱難搟面的樣子，有些擔心，

“你會嗎？不若我來幫你？”

“家主搟過面嗎？”

程明昱搖頭。

“那不如我來。”

夏芙還很有信心。

程亦安鬼鬼祟祟躲在二樓閣樓的窗下，瞄廚房窗的爹娘。

陸栩生坐在桌案喝茶，見細眉時而蹙起時而展開，無語道，

“還用得著你窺探？你爹爹和娘親一定是和好了。”

男人和人那檔子事，哪能看不出來。

即便方才進門，岳父和岳母不曾流一個眼神，但是舉止間的默契是沒差的。

陸栩生親眼目睹程明昱將雲南王離京城，這都兩個多月過去，若是岳丈還沒事，那就不配他

當朝首輔的手腕了。

不過岳丈在熙熙攘攘的前朝市，給岳母開了一間鋪子，還真是讓陸栩生大開眼界。

岳父路子果然越走越寬。

不愧是首輔。

陸栩生佩服一番，將程亦安拉回來喝茶。

程亦安懷著孕，夏芙給準備了酸梅茶，喝在心口十分熨帖，也很長胃口。

大約午時正，膳食上桌，程明昱的三角糕和夏芙的長壽面都擱在程亦安跟前。

程亦安被二人夾在當中坐著，陸栩生坐程亦安對面。

夏芙那碗長壽面還分了一半給婿，程明昱的三角糕全堆在程亦安跟前，他沒工夫給婿做吃的。

“你方才去哪兒了，娘在樓下沒瞧見你？”夏芙問程亦安。

程亦安面不改道，“哦，兒方才在閣樓四看風景。”

說完瞄爹娘的臉，程明昱心知肚明又置若罔聞，遞了一雙筷子給。

夏芙微有些不自在，卻還是鎮定地催用膳，

“吃面吧，別涼了。”

哪裏那麽容易涼。

八月初一的時節，秋老虎還厲害得，像陸栩生這樣氣方剛的男人，穿一件單衫還覺著熱。

程亦安看著熱騰騰的面，吹了吹，夾起一撮往裏一嗦，那滋味...差點沒吞下去。

雖說第一次吃到娘親的長壽面很稀罕，但也萬萬沒料到這面如此地不好吃。

看來娘親手藝不怎麽樣。

夏芙張地盯著兒，“安安，味道如何？”

程亦安作為一個的小棉襖，當然不能掃娘親的興，連忙點頭，“好吃，很好吃呢。”

“兒第一次吃娘做的面，喜歡得。”

夏芙聞言眼眶頓時泛紅，執著帕子掖了掖眼角，“只要你喜歡，娘親往後每年都給你做。”

每年一次的長壽面，跪著也要吃完。

程亦安繼續嗦了兩口。

可惜懷有孕，剛出頭三月，味蕾尚未完全打開，還有些反胃的跡象，這一下吞咽就沒那麽利索。

程明昱向來心細，發覺兒異樣，瞥了一眼那碗面。

對面的陸栩生見程亦安贊不絕口，也很給面子地吃了兩口，面嚼在裏時忍不住看了一眼對面的程亦安。

程亦安朝他眨眨眼。

陸栩生心領神會，繼續吃。

畢竟是當朝閣老，什麽場面沒見過，城府深得不著痕跡。

當年在白銀山，草葉子都吃得下去，一碗面算什麽。

夏芙問他可合胃口時，陸栩生笑若春風，“極好，岳母的手藝很合我的口味。”

每年也就吃一回，忍一忍就過去了。

夏芙還很不好意思，“京前，我就盼著給安安做碗長壽面，所以在王府下過幾次廚，王爺和沐勳都說好吃，我還擔心不合你們的胃口，沒想你們也喜歡。”

夏芙當年養傷時吃過太多苦藥，如今味蕾已失覺，除非試藥，除非明顯酸甜苦辣，大多佳肴已嘗不出滋味來，所以只能信任別人的評價。

雲南王從老王妃裏知道實，早早敲打了沐勳，沐勳心裏苦的要命，裏卻滿口好。

夏芙便以為自己廚藝還過得去。

程亦安吃一口面，立即將爹爹做的三角糕塞在裏安味蕾，側的程明昱看穿兒的心思，見那碗面還剩一大半，實在不忍兒為難，便開口道，

“蘋蘋，爹爹也想嘗一嘗你娘親的手藝，不如剩下這碗面給爹爹吧。”

大戶人家用膳都極其講究，譬如程亦安跟前這碗面，也不是直接往裏吃，而是先從碗裏舀起面來擱在每人單獨的小碗裏，方，所以那碗面還是幹淨的。

程亦安眨眨眼看著爹爹，父倆對了一個神。

很明顯爹爹已看出端倪。

程亦安實在擔心待會兒忍不住吐出來，傷娘親的面子，便只能忍痛割讓，

“那爹爹給我留些，不要一口氣吃完了。”

程明昱心領神會，“好。”

裏答應好，實則沒打算給兒留。

夏芙見程明昱當著婿的面，搶兒吃的，面頰生紅，連忙催陸栩生，

“栩生嘗嘗旁的菜，這都是你岳丈請來的廚子，手藝都很不錯。”

雖然嘗不大出來，但程明昱弄來的人，應該不會差。

程明昱接話道，“這是程府的廚子。”

一口面下，嘗到裏面微微的苦，程明昱心底一陣酸楚。

程明昱被一碗面喂飽，吃不下旁的，夏芙顧著給兒布菜，程亦安八百年都沒過這種待遇，倒有些手足無措了，聽著他們一人一聲“蘋蘋”，一人一句“安安”，心裏說不出滋味。

有一種明明是“衆星拱月”卻又多餘的覺。

忽然起了俏皮的心思，“爹爹，您為何老喚我蘋蘋，蘋蘋這個名是誰取的？”

程明昱微頓。

另一側夏芙輕咳一聲接話道，“是我給取的。但是我覺得安安更好聽。”所以喜歡喚安安。

程亦安裝傻道，“哦，安安是爹爹給取的。”

夏芙：“......”

繼續夾了一碗菜塞兒的。

陸栩生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沒說話。

飯後喝茶時，程明昱讓程亦安坐在東牆的圈椅下，

“你坐好，爹爹給你畫一幅像。”

程亦安樂了，被陸栩生攙著坐過去，問程明昱道，“爹爹怎麽想著給我畫像？”

程明昱著人擺案研墨，含笑道，

“你每年生辰，爹爹都有給你作一幅畫。”

程亦安震驚了，“過去也有？”

“對，每年都有。”

“這麽說有十八幅了？”

程明昱頷首，用攬起袖袍，選了一只小狼毫蘸墨，

“這是爹爹給你的生辰賀禮。”

程亦安滋滋地看著陸栩生，

陸栩生看著漂漂亮亮的妻子，也有些心難耐，問岳父道，“那這些畫像現在何？”

程明昱蘸好墨，看向一側怔愣的夏芙，

“均在程府書房。”

夏芙早已淚流滿面，缺失兒十八年，太想看到兒小時候的模樣。

捂著臉泣了好一會兒。

陸栩生一聽程明昱這話就悟出岳父意圖。

老狐貍。

這是想勾著岳母去程家呢。

他很不厚道道，“岳丈，既然是給安安的賀禮，是不是該帶來，好安安捎回府珍藏。”

帶回去，掛在書房，這樣他每日均能看到不同時候的安安。

程明昱看都不看他一眼，準備起筆，“想珍藏，自己畫。”

陸栩生：“......”

見程明昱起筆，夏芙和陸栩生忍不住來到他側。

不得不說，程明昱才名冠絕天下是有原因的。

這一起手，寥寥數筆，便將程亦安大致的形廓給勾勒出來。

連著那擺也被他畫出幾分靈。

夏芙看了一眼便看癡了。

程亦安坐了一會兒，表有些發僵，

“爹爹，我能一嘛？”

程明昱笑，“你隨便。”

程亦安便自在多了，看著陸栩生，陸栩生也負手凝，十八歲的是孩子最好的年紀，眉眼這般生，可以想象小時候該極為可，一想到連一歲的畫像都有，陸栩生真的是饞得不得了。

夫妻倆眉來眼去，達一致，待會得去程家把剩餘的畫給順回來。

程明昱畫藝早已是爐火純青，畫風又細膩，程亦安的若有十分，他就畫出了十分。

太真了。

正以為親眼所見，陸栩生對著剩餘十七幅畫就更為期待。

得想法子弄到手才行。

兩刻鐘後，程明昱收筆。

程亦安迫不及待繞過來看畫像，

“怎麽樣？”

程明昱起將位置讓給，陸栩生在一側等著墨晾幹，夫妻倆對著畫像觀賞。

陸栩生護在那幅畫前，不給程明昱靠近的機會，

“既然是給安安的賀禮，那這一幅我們今日總能捎回府了吧？”

程明昱道，“不能。”

陸栩生眉頭一皺，“為什麽不能？”

“我們程家守衛比你們陸府森嚴，我的書房無人能去，們姐妹的畫像均在書房收著，安安的獨自拿回去不好，這幅畫你們看過，我照舊要拿回書房珍藏。”

陸栩生笑不出來了。

程亦安原以為是因沒認親的緣故，畫像被收藏在程家，既然兩位姐姐的畫像也在程家，便不好單獨拿出來。

扯了扯陸栩生的袖子，小聲寬，

“我們想看去程家看便是。”

陸栩生沒說話，岳母堂堂正正嫁

給岳父之前，這個畫怕是拿不回來了。

夏芙給程明昱備了水，程明昱來到隔壁淨手，看著出神的夏芙，溫聲道，

“夏芙，剩餘的十七幅均在程家，今晚你要去看一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