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無聲僵持片刻后,段以珩略顯僵的對卓明月道:“宣王既讓你照顧他的傷,那便照顧著,等他痊愈,朕來接你。”
卓明月頷首以禮相送:“恭送皇上。”
人走后,宴清風拉垮著眼皮,對著卓明月揚了揚手掌。
“繃帶散了。”
卓明月看到了,是他自己在那故意把繃帶給玩散的。
斟酌了下,建議道:“你手上傷口不是很深,而且已經在結痂,繃帶取了讓傷口氣,反而更有利于恢復。”
這是在乾元宮的那些日子里,在醫書上看到的。
宴清風立馬把手掌上那段繃帶一圈圈地盡數繞了下來,扔在一邊。
卓明月微愣:“你不問下大夫嗎?”
“不用,”宴清風道,“你說的都對。”
只要肯管他,每一句他都聽。
宣王安排的太妥帖,除了來送午膳,或者有時被進來,這屋子里就始終只有他們兩人尷尬兩對。
宴清風很努力的找話說,卻好像都不興趣,給面子就回個“嗯”,有時干脆不理他。
“想不想出去走走?”
他雖然有傷,人沒有平日里神,但也不影響走路。
卓明月道:“算了。”
“咳咳,”宴清風咳嗽幾聲,問,“你怎麼會懂點醫?”
這個問題,他在邊關時就想問了。是怎麼識得那些草藥,怎麼知道如何護理這樣一個傷重之人,使他起死回生的?
卓明月如實相告:“在皇帝邊看的醫書,他還允我藥房,去見識那些名貴藥材。”
宴清風沉默許久。
久到卓明月以為他睡著了,便想去隔間呆一會兒,他又突然開口。
“阿月,你恨皇帝嗎?”
這是今日第二回聽到他喊阿月,卓明月有點不自在,但好歹是能忍的地步,心平氣和的反問他:“為什麼要恨?”
宴清風苦著一張臉,道:“他要殺了你。”
“細思極恐是有點,”卓明月實話實說,“恨,沒有。”
有多皇帝是癡種?或許有,但這位皇帝絕對不是。從未信過皇帝的甜言語,從何去恨?只是覺得一人能夠偽裝至此,也是本事。
宴清風忽然想起了什麼,“你恨過我。”
卓明月有些坐立不安了,確實說過恨,是在他面前割腕自盡那一回。
眼下提這個做什麼,翻舊賬麼?
宴清風眸底涌現很復雜的神,用很謹慎的言辭問道:“我聽段景程說,有些無法自主命運的子,會試圖上被迫委的男人,以此來減輕痛苦。你是不是也……所以我欺負你,你那麼恨我。”
卓明月好像被扼住了嚨,每一下呼吸都有點痛。
他說這些,只能提醒,想起來曾經有多賤,那些時日又有多痛苦。
起去了屏風后的隔間,喝了許多杯涼茶,才把被他喚醒的記憶給抑下來,緒緩緩恢復平穩。
等回過來,宴清風靠坐在床上,三魂七魄沒了一半似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婢進來送點心。
宴清風拿他那雙不太使得上勁的手,剝了小半碗核桃遞到面前,很刻意的出自己紅腫的手指。
“要是還恨我,就把我當牛馬使喚,能解氣一點。”
卓明月只是覺得稚。
“你爹娘看到你這手,會怪罪我沒有照顧好你。”
宴清風信誓旦旦地道:“沒有任何人能越過我來教訓你。”
那會兒被母親打,被云錦罰跪釘板,他都不敢去回想自己當時的冷漠。
明明是心疼的,可他為什麼沒有攔著?
卓明月大概也是順著他的話,想到了此,輕輕嗤了聲。
似嘲弄,輕蔑的。
宴清風在這瞬間紅了眼,手里端著的核桃也始終沒被接過去。
“我人做個釘板來,我給你跪下,這樣能不能原諒我?”
他希能提個要求,無論多過分,刀山火海他也能去。
在山上廝殺的時候,蹲在地上深深埋首,便沒有看到他只一人一劍,分乏,只能無數次在傷和自己被砍之間,選擇了自己被砍。
也是到了這時,他才發現,哪怕那把劍是穿他心臟的,他也能扛了,只要完好無損。
“那只能抹平你自己心里的愧疚,”卓明月平靜地道,“可哪怕你再多的痛苦,我承過的事實都不會改變。”
宴清風低下頭,聲音啞得出奇。
“我不是為了讓段云錦欺負你,才在大婚之日跟你……是我自己想要你,又拿做借口來氣你,我沒有料到做事真這麼殘忍……”
卓明月忍無可忍。
“你是想說你蠢,但不壞,是這個意思嗎?”
段云錦遠比他看到的更殘忍,在公主府那一回,若非主提出失,段云錦是要拿他喂豹子的。那不比釘刑更殘忍?
他說他沒料到,可當日他過來了,也并沒有馬上阻止段云錦。
這一些,卓明月都清清楚楚的記得。
“說我蠢,也是事實,”宴清風自嘲道,“整日只知吃醋,計較你對秦時無話不說,又計較你想通過皇帝來離開我,卻不曉得怎麼對你好。我盡力去學了,到底還是學不會,做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把你推得更遠。卓明月,這輩子,你是我最挫敗的一件事。”
卓明月長長嘆了口氣。
大概正是因為挫敗,才念念不忘,得不到的,失去的,永遠是最好的。
在他邊的時候,他也對好過,可每次他的溫以待都是曇花一現,剩下都是狂風驟雨了。
曾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面對面的,同這個男人心平氣和的說話。
對于宴清風,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態面對。
他讓承過無數欺辱折磨,可他也的確救過很多回,第一次在小樹林里相見便是救了,以至于不知這筆帳到底怎麼算才合理。
就算恩怨兩消吧。
問:“你說的要送我去姑蘇,是不是也會食言?”
宴清風看了一會兒,他說這些話,被懷疑他的機了。
“這個不會食言。”他艱難的承諾。
“哦,”卓明月道,“那過去的事,沒必要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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