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暴君

郁飛塵：“我只說了一次。”

安菲：“我也只回答了一次。”

那第二次的聲音是哪裏來的？

回想聲音發出的位置, 就是自己的邊的安菲沒錯。

而第二次提問，也好像就是他自己發出的。

下一秒，那道與他自己一模一樣的聲音就響在極近, 就像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一般。

“我只說了一次。”

安菲的聲音隨即響起：“我也只回答了一次。”

又被重複了。

這一次郁飛塵看著安菲的, 它并沒有在。至于他自己, 當然也沒有開口。

——誰在學他們說話？

目在周圍的黑暗中環繞一圈，安菲低聲說：“小郁……”

郁飛塵并沒立即作答, 而是傾聽。

三秒後，同樣的聲音果然在耳畔響起：“小郁。”

音、語調、聲氣都和安菲一模一樣。

看來，不論說話的音量怎樣, 都會被“聽”到。

郁飛塵對安菲示意了一個噤聲的作, 兩人靠得近了一些, 謹慎地往前走。

只走了一步。

“小郁。”

對視一眼, 兩人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小郁。”

“小郁。”

聲音接連不斷響起，無論他們的怎樣移都響在耳邊。

前後左右都沒有……

郁飛塵擡頭往上方看去。

沒說話，他拽了拽安菲的袖。

上方是一片濃黑, 但是怪異的覺在擡頭的一瞬間就籠罩心頭。

安菲的指尖在他手心小範圍地移，劃出幾個字符——有東西。

郁飛塵點了點頭。

就在下一刻。

“有東西。”

安菲的嗓音，用篤定但溫和的語調, 輕輕響起。

“……”

不是安菲說的。

那東西又“說話”了。

而且，複述的是安菲用手指寫給他的話。

藏在頭頂的東西複述的不是“聲音”, 是“表達”？

流似乎了必須避免的事，兩人眼神相有很快分開, 繼續探查周圍環境。

“小郁, 有東西。”

太像了。安菲的吐氣仿佛能拂到他的耳尖。

“小郁, 有東西。”

對, 這地方確實藏著什麽東西。他很確信。

郁飛塵心中泛起一陣怪異的覺。

思緒回籠, 再細想，剛才遇到的是人手，這次遇到的，會不會也是人上的部位？

這時安菲牽了牽他的袖。剛才郁飛塵是在天空的方向到異常的，但安菲示意他看向地面。

看了幾眼，地面上管走向依稀呈現出一些規律。管蔓延生長，然後向什麽地方集中。

人中，無不在的管也總是向著那些主要的聚集。

沿著管供的方向走過去，前方，那種空空的覺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視野中突兀出現了一個瘦長的——或者說細長的影子。平地上出現這種東西，總會有種不協調的怪異。

再走近些，終于看清了實。

它有手腕細，很高很長。深偏紫的，細小的管從地面爬上去，麻麻地覆蓋著它的表面。是一……看起來很的管子。

管狀就這樣拔地而起，上端沒在黑暗中。

“小郁。”

“小郁，有東西。”

鬼魂一般的聲音還在響著。視線向上去。

再往上……到了大約四五人高的地方，管子分了大小不一的三個分支，開始彎曲生長，直徑也慢慢變化，看著像是彎他們所在的方向。

然後，管狀膨大的末端垂向他們兩個的頭頂位置。

三個大小不一的管口都在靈活地變著，裏面還有別的組織在一開一合。

隨著開合的作，整管子也在不停收起伏。三段分支的振最後發出了那道和安菲一模一樣的怪異聲音。

“有東西，小郁。”

終于看清這東西的全貌，難以言喻的惡寒在背後升起。

——這是一管。

這一認知在心中清晰浮現的片刻，籠罩他們的黑暗水般退去。昏暗的環境裏，無數管在大地上豎起。

在他們前極近，第二管的末端開合幾下。再度發出安菲的聲音。

“小郁，你覺得這個地方有東西？”

是，有東西。不就是你們？

這些管不僅會複述人話，還會變語序。它的意義在于……

郁飛塵驀地抓住了方才出現過的那怪異覺。

他看向安菲的，重複了第一次的問句：“你覺得這個地方是什麽？”

安菲張了張：“大概是……”

一瞬空白的神出現在安菲臉上，像是忽然忘記了想說的話，然後，安菲遲疑地續上：“這裏……大概是……我們的認知？”

話落下，兩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忽然慎重的緒。

郁飛塵：“真這樣覺得？”

安菲緩緩點頭。

但第一次安菲自己的回答，好像不是這個。

話音剛落，兩管又一前一後發出聲音。

“真這樣覺得？”

“真覺得這樣？”

這次換安菲審慎的問郁飛塵：“那你覺得這個地方是什麽？”

安菲最開始的回答很有道理，郁飛塵認可。

他說：“這個地方是……”

腦中的邏輯顯現。

人不能理解“裁決”的存在，所以即使置其中，看到的也是符合自己認知的那一部分，所以他們自己的認知之中。

可是這個答案，并不是安菲一開始的回答！

那安菲一開始的回答是什麽？

回憶了三秒鐘，郁飛塵發現，那句話在自己腦海中徹徹底底地消失了。

現在，他只記得第二次，管裏用混的順序複述的那句話，而且對它深信不宜。

就像之前，管每重複一次“這裏有東西”，他心中就越發確信，這地方確實有東西。

所以——

人的表達會被管怪複述，并且打順序，重新組合。

然後，這些重新組合過的話語一旦被管怪說出，就會反過來改寫他們的認知。

這，也是“裁決”的力量。和那堆群人手的能力一樣怪異。

短暫的眼神流後，兩人一言不發。

減說話的次數，就能降低認知被混淆的程度。

可是心深卻不斷試圖回答它們的問題。

這地方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會如此怪異？是因為我們心的世界原本就是這樣？

本源力量出手，就像不久前讓人手退回那樣，郁飛塵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讓這些管也強行閉。

力量的線到這些怪的那一刻，以相接為介，海一般的喃喃低語在他腦海中炸開！

遠遠近近的千萬個管怪從天空垂下自己發聲的末端，在天空之上開合，每一都在認真地複述著話語。

第一遍複述，詞序會有偶爾的變化，第二遍複述，句子開始變得奇怪，到第三遍，已經完全失去原意。

最近的一管在說：

“我擔心認知接改變……”

遠一點的第二在說：

“聽到有東西一部分我擔心……”

這些東西比一萬個白松加起來還要能說話。

還能控制住自己緒的唯一理由是，它們用的是安菲的聲音和語調，因此顯得沒有那麽難以忍。其中偶爾才夾雜著他自己的話，因為他說得很。

力量相連，話語不需要用耳朵聽見。幾千道聲音直接灌認知中，在同一刻郁飛塵能聽見每一句，并且不得不接它們每一個的含義和邏輯。

要繼續與它們接。

一切力量都是你的臣屬。

以你的意志命令它們停下。

虛空中，力量的君主緩緩向外擴張自己的疆域。

他們邊的幾管先後閉了。紫紅的管狀軀萎，倒伏，最後融地面之中。

接下來，就要看是他的力量先過這些怪的低語，還是它們先把他變瘋掉。

其他管依然在一開一合。

“覺得認知存在聽到——”

認知接就會改變，一部分的自己在擔心這裏有東西。

“……”郁飛塵總覺得自己腦海浮現的想法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還是把這些東西全部按回去吧。

所以，他現在需要……

此前和安菲說過的話不多，所以管怪翻來覆去說出的也就是那些字眼。

但是，當話語能夠修改人的認知，即使是最簡單的字眼，也會給神世界造污染。

完全序的話語隨機出現在腦海中，它們的任何一部分都在思維中失去了聯系。

什麽是認知，什麽是我，我是誰，我邊的人是誰，這個世界是什麽，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力量的作因此變得緩慢，腦海裏像有無數只夏蟬鳴，郁飛塵想，要說點什麽，但開口變得很難，想理清自己的思路則更難。

管全部被控制噤聲，或他被變一個不能思考的瘋子。只有這兩種結局。

“安菲。”他最後只說。

“小郁，”像是要過他靈魂裏的那些管怪，安菲的聲音拔高了，“我們來聊天吧！”

郁飛塵：“……來聊天？”

兩句話幾乎是同一時間被說出來，安菲輕輕笑出了聲。

“這大概就是，心有靈犀？”

這不是很清楚這是安菲從哪個世界學來的奇怪詞組，郁飛塵只能意會。

“這大概就是，心有靈犀？”

同樣溫和戲謔的語調被麻麻的管複制得到，再次說了出來。

安菲：“……”

“想聊什麽？”

叢林一樣的管怪低語著重複：“想聊什麽？”

“……”

郁飛塵理解安菲了。一遍遍聽自己的聲音真的很怪。

安菲想了想：“聊聊我們的朋友吧。”

“我們的朋友？”

“像墨菲、克拉羅斯、溫莎、小白他們。墨菲和克拉羅斯是我的朋友，溫莎和小白是你的，不過他們都慢慢變我們共同的朋友了。”

“真的嗎？”

“不是真的嗎？”

郁飛塵：“也許吧。”

像是要轉移注意力一般，他們一邊散步似的往前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閑談著毫無意義的話語。

管怪忠實地複制著每一句話，聊了幾句後它們的低喃細聽去全是“克拉……”“墨菲……”“二維世界的線條……”“畫作的價錢……”“莫格羅什……胡子”之類詞語的毫無規律的混合。

像是“認知”“理解”“存在”這樣的概念已經稀釋在汪洋大海般的廢話裏，偶爾才浮現一次。

管的敘述也來越多越繁雜，但自的思緒卻短暫擺了話語的幹擾，獲得息之機。畢竟，墨菲的友誼能賣幾個錢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舊銀力量在虛空中彌漫。

再遠的管也紛紛倒下，在深紅的大地上如同蔓延開來的疫病。神世界的污染終于有了停止的趨勢。

于是郁飛塵的力量更加堅定地向外擴散而去，管依次噤聲。

當他們邊已經清出半徑有上千米的空白區域，最後一個正在複述話語的怪也倒下了。

謝神明，終于不用再聽那些樂園的奇怪八卦了。由于管怪的序敘述和認知扭曲，創生之塔在郁飛塵腦海裏已經變了有無數二維世界的線條狂舞的空間，它們共同組了一幅賣不上價錢的畫作。

郁飛塵看向遠方。

遠還是像森林一樣影影綽綽，樹木叢生。當然，所謂的“樹木”也就是一些林立的管罷了。它們并沒有全部倒下，剩下的管是沉默的，但這并不代表它們會永遠沉默，因此，郁飛塵的力量繼續向前延而去。

力量到的第一管地開合，吐出的卻是不屬于兩個人的話語。

“媽媽，世界為什麽會是這樣啊？”

是一道圓潤的，小孩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