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餘燼之四

永夜的劇變由迷霧之都湮滅而始。

一個完整、高等、從來藏于夜幕中的世界就那樣憑空蒸發了。然而這僅僅是個開端。

被湮滅之一切皆無, 像是一個黑。虛空之地反而有著致命引力，以它為核心，時間和空間偏移扭曲, 一切力量、規則、世界、碎片都到牽引, 向其傾瀉流。

那些世界的主人只能拼命抵抗。

這很難, 于是他們只能向永晝。

漆黑的底裏，永晝與那道深淵分立永夜的兩端, 如在遙。

越是混無序的事，越是被深淵吸引；而越是完整有序的世界，越是傾向于靠攏永晝, 尋求明的庇護。

可是當走投無路的外神想要叩響永晝的大門, 卻發現那些在傳聞中應如神話般輝煌的結構下, 伏藏蔓延著的竟然是象征死亡的灰敗力量。籠罩著整座“樂園”的, 也是午夜過分晦暗不祥的天幕。

流言紛起，有人說，永晝的那位神明已經自戕于迷霧之中, 永晝的崩毀指日可待。

還有人說，世界的最高權柄已經現世，可惜就在那不能踏足的黑淵之中。

一位頗為奇異的外神聲稱它用超凡力量觀了那裏的景象, 它也許是唯一一個能準確描述其現狀的生。

它說，隨著時流逝, 整個永夜最混破碎的那些力量已經呈漩渦狀湧向深淵中央，稍微沒那麽混的隨其後, 它們如同朝聖的狂信徒一樣從四面八方延向那個不可形容不可直視的核心, 所形的軌跡讓人看一眼就覺得理智到損傷。——如果非要形容的話, 那就像無數倒懸著的混沌山脈, 拱衛著正中央那散發著無盡幽魅瘋狂的心髒。

“……！”

急促混的息到了一半被生生下, 矜貴聖潔的質地如同破碎的水晶，間或有鎖鏈撞時的聲響，被黑暗抑的氛圍映照出異樣的曖昧。

緩慢的從額頭到下頜，能到那形狀完的指尖上冰冷的溫度。

下一刻，脖頸猛地被扼住。

“擡頭。”那個人說，“看著我。”

嗓音低而輕，甚至近乎呢喃時的氣音，然而越是溫的語調越是藏瘋狂，悉了的人才能徹其下的深深冰冷，并且激發出下意識般的抵抗——那是自我保護的本能。

眼睫不自然的流出主人不予配合的態度，神明渾上下都是抗拒，而郁飛塵將其盡數收眼中。

“睜開眼，看著我。告訴我這是什麽。”語調愈發低沉而纏綿悱惻，與其相反的是本源力量愈發不加掩飾、愈發洶湧的駭人暴戾！

它們無盡的手滲祂的意志結構之中，一切都千百倍加諸于祂——

即使意志抵抗到底，它們也能強行奪去的控制權，讓祂睜開眼睛，讓祂開口，做任何那個人想讓祂做的。

氛圍愈發窒息可怖，像世界毀滅的前夕——

最後一刻，神明睜開了祂的眼睛。

薄冷的翡綠看不出什麽的波。

郁飛塵著祂的下頜迫使祂看向右側。

霎時間狂風大作，幾十張泛黃的紙頁像驚飛的群一般被嘩啦啦刮向上方穹頂，然後像雪片一樣下落，無規律地散在他們周圍的地板上，其中的一張飄落在他們之間，紙面上畫著一些難懂的象線條。

他們的目都落在那張紙上。

其實，在此之前，他們已經相安無事了有一段時間。

當然，神明的行為由絕對的理統治著，當祂明白自己一時半會無法離開這裏，就會學著平靜接現狀，而不浪費多餘的力氣和緒。

如果神明就待在那裏，不說什麽也不做什麽，郁飛塵的神和力量也會漸漸趨于穩定。

他仿佛從不回想他們的過去，也無意預想他們的未來，大部分時間執著于那些過分親、過分冒犯、因此充滿掠奪和占有意味的接。好像在尋找什麽，或者證明什麽，說不清楚。其它時候，他不會過分限制神在這座殿堂裏的活。

純粹力量構築出的殿堂卻無比真實，一切細節都完無瑕。西側角落裏擺放著用雪松木打造的立式書櫃，裏面收藏著古老的書籍，不起眼擺放著紙筆。

神可以翻看它們，有時候拿起筆寫寫畫畫一些容。很多時候郁飛塵會看著文字和符號從神的筆尖流淌而出。祂會隨手演算書中提到的複雜的式子，在值得注意的地方留下批注。

神握筆的作很，垂首寫劃的姿態端雅。郁飛塵有時候會從背後抱住祂，把祂的注意力拉回自己，有時候會把祂反過來按在華的桌案上。

總的來說，他不是很在意神明有一點自己的消遣。

直到今天郁飛塵一反常態把所有帶字跡的紙張通讀一遍後，然大怒，認為那套文字和符號有另外一種組規律，神創造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表達法來藏真實目的，實際上是在演算永晝失去主人後的形態變化，推測它可能維持的時長。

紙面上，複雜的字符相互糾纏，看不出規律可言，也許只有寫下它的人才能讀懂。

神明別過頭去想要移開目，簡單的作卻完全無法做到，祂整個人被鎖在高背椅上，完全在郁飛塵控制之中。

“為什麽不說話？”郁飛塵的眼睛直勾勾看著祂，“你想要我讀出來？還是我自己去找？”

神明不適應這樣的問話。

換句話，祂不適應這座殿堂裏發生的一切。

被限制的自由，自上而下的俯視，必須回答的問題，必須做出的回應。

祂不想有任何回應。

郁飛塵把祂的神態看得一清二楚。

“……那我自己找。”

平靜的聲音下是深淵的驚濤駭浪。

本源力量剎那展開。

神明驀地睜大了眼睛，劇烈掙紮！

所謂的“我自己”找，本不是在那些紙張上尋找證據，而是在自己意志深直接尋找思考的痕跡！

郁飛塵把祂死死按在懷裏。

本就潛伏在神明意志中的本源肆無忌憚延展開來，千萬只手沿著近乎虛無的金脈絡探尋侵向最最脆弱的意志最深！

那是你最源的所在，比記憶更深的地方。你最本能的反應，你下意識的想法，你思考的過程。

如果連這些都能被侵占，被支配，被掠奪——你還有什麽？

郁飛塵聽見神明劇烈的息，到祂的瀕死掙紮。

他自己的呼吸也并不平緩。

這是比從前更深刻的接，有一瞬間，像是完全擁有祂了。

當然他也沒忘記自己的初衷。

力量變本加厲地再往前去，怪陸離的幻象在他腦海中展開，那是神明心的活，寂靜的汪洋——

他聽見神明的聲音帶上了沙啞的哭腔：“……是永晝！你瘋了……”

郁飛塵微笑。

力量的作停下了。

既然神明自己坦白了，他當然就不會再尋究底。他很正常。

得到答案後，所有帶字跡的紙頁上都被火焰席卷，轉瞬間化為灰燼。書櫃、紙筆、桌案全都被烈火焚燒殆盡，留下一地灰燼。整座殿堂裏唯一幸免于難的帶文字的東西，就只剩下床頭隨意擱置的一本寫給孩子和年的簡易神話書。

本源力量平息，靜伏。

郁飛塵放開手，神明的力地向前倒去，他又接住了祂。神明的眼眶泛著不自然的紅，漉漉的發梢淩垂下，還在不自然地痙攣抖，連呼吸的節律都混無比。

安地吻了一下神明的側臉，郁飛塵的作帶著病態的溫。

“你看。”他說，“你說了，我也不會怎麽樣。”

神明冷笑一下。

可是祂呼吸還未平複，眼瞳渙散空白，渾上下都是瀕臨破碎的氣息，再做出這樣的表只會讓人覺得憐。

也許剛才的舉是有些太超過了。

“拿出去。”神開口，語氣生。

郁飛塵難得聽明白了祂的要求——因為他的那些本源力量只是安靜下來不再作，并沒有從神明的意志中退出。

但他表現得就像本沒有聽到一樣。

叼著一塊的時候永遠不應該松口，這是野都懂得的道理。

直到神明忍無可忍。

祂擡起頭：“你把我關在這裏，我還能做什麽？”

郁飛塵：“如果你覺得沒什麽，為什麽還要瞞著我？”

“……”

郁飛塵笑了一聲。

“你看，”他在神明耳畔說，“明明你都知道。”

他去吻神的側頸，一手握住祂腰側，那裏的皮每經都會不自覺細細搐，更何況此刻的神明還沒從意識被侵的反應中平複。

眉頭輕蹙，那修長麗的再度陷混中，抖著要向後去，可背後就是堅固華的高背椅，椅背高過祂的，將整個人錮在，

糾纏已深的力量當然不會再收回去。

而現世的軀殼也應當更加靠近。

“你覺得無聊？能做的事還有很多。”

翡翠般的綠瞳完全散開了，霧一樣的薄紅在皮表面蔓延，祂幾乎像是陷神志不清的狀態，四肢任人拉開折起，只有下意識地抓住郁飛塵的手，好像這樣就不會被拋離至空無一的尖銳深淵，但最終只會被席卷而去，聽見自己哭咽般的息。

“看著我，安菲……看著我。”

有時候，郁飛塵會在他耳畔這樣說。

神明像是被喚起一點清醒的意識，聚起目看向極近的這張面孔。

這是誰……？

祂艱難回想，最終會想起郁飛塵的名字，想起這些天來發生的事。

祂會想要掙紮離開。

祂想自己不願意被按在這裏。不想看到郁飛塵，更不想對上他的眼睛。應該去仇恨，應該抵死抗拒。

可是的知覺像漩渦一樣將祂拽下去，到沒有理智的迷的汪洋深。

這時候安菲會想起，自己有一塵世中真實的。

它是人世間最完，在世人慕的目中與永恒相伴。它韌，修長，不纖弱，也不易碎。他曾經用它戰鬥，用它行經永夜，九死一生，那些本能直到現在都伴隨著他。它的覺比世間的任何人都更為敏銳，會將對外界的一切都如實傳到靈魂中。

它也曾殘破不堪，被死亡的影吞沒，那時現世的一切覺都逐漸遠去。但現在一切都被修複了——被另一個人完全補修複了。在左邊膛，那個人還種下了一顆一模一樣的跳的心髒。

重新流，那一切又回來了。

他有一這樣真實的，如實著世間一切痛苦與歡愉。

他逃避不了。

投向聖潔繁麗的穹頂的，是安菲茫然的目。

他到自己像個容。

那些東西像幻夢一般沖洗他的靈魂，又什麽都不給他留下。

一切都離他遠去。

而你，又是誰？

為什麽世間所有你都品嘗過，卻還是不知道最後的答案？

手指向前出去，像是想要抓住什麽，最後無力地落在郁飛塵的側頰。

有那麽一刻，安菲的神深深映在郁飛塵的眼裏。郁飛塵確信自己看到了祂真實的靈魂——如果真的有那種東西，可是轉瞬後又歸于空白。

他忽然明白自己并沒有改變什麽，甚至什麽都沒有在神的上留下。

他握住安菲的手腕，讓祂的手指更久地在自己的面頰上。這一刻的安靜似乎持續了太久，久到安菲的目回到他臉上，朦朧渙散的目像是問他，你在做什麽。

郁飛塵松開手，他的手指過安菲優的側頸，在心髒短暫停留，著那顆自己親手種下的的跳。

還不夠。

指尖過薄紅的皮，最後停在平坦的腹部。郁飛塵若有所思。

目宛如實質。

“你……”安菲說，“在看什麽？”

“我想要一個孩子。”郁飛塵說。

“……？”

安菲緩緩擡起眼，良久，吐出幾個字。

“你真荒謬。”

荒謬嗎？

的結構也不過是一些可以改變的力量，特別的結構對應特別的功能。

薩瑟可以，曾經的唐珀也可以，神明自己為什麽不可以？

心念一，手掌下這完的，部的結構漸漸變化。

有什麽東西在裏出現形，很難形容這種。看見郁飛塵眼裏執著幾于瘋狂的神，安菲近乎驚懼地搖了搖頭，向後躲去。

然而，永眠花香氣撲面而來。

作者有話說：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