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幾個從前和穆云川關系平平的同窗,來年準備下場的,都到了他學舍外頭取經。
穆云川的態度依舊不卑不,“縣試也就是考四書五經上的帖經、墨義、經義,最后考一詩賦。這些諸位都研習已久,水平并不在我之下,所以也無甚特別。”
“云川兄謬贊了,我等才學豈能和你相提并論?”
“就是,在云川兄看來無甚特別的東西,可能傳授給我們,那就是寶貴的經驗了。”
穆云川思索半晌,依舊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便還是道:“縣試考的淺顯,大多都是書上照本宣科的東西,把那些讀通了,便都是能考上的。”
眾人詢問了半晌沒問到想要的結果,又笑著寒暄了幾句,這才散開。
衛恕本有心要和穆云川抱怨幾句弟弟的反常,但又想到穆云川心里如今記掛的該是后頭的府試、院試,且他也疲憊應酬了好一會兒,就沒必要再因為這點小事打擾他。
衛恕在學舍門口轉了個圈兒,往書院的伙房去了——昨兒個他在穆家就沒吃得下東西,早飯又沒吃,到了這會兒已經是腸轆轆。
他到的時間點有些尷尬,用早飯的時辰快過了,卻又沒到用午飯的時辰。
山長不喜歡憊懶無規矩的學子,所以盡管這日是休沐,學子們依舊按著平時的作息,早早地吃過早飯就開始用功,伙房里也并無什麼人。
到了伙房不遠,衛恕便聞到了食的香氣。
書院的伙食從前在他看來并不算好,只是和昨晚那一餐比,這香味簡直稱的上是人了!
也就自家那傻小子,對著那樣一鍋湯還吃的津津有味。
衛恕又好氣又好笑地想著事,不覺便放輕了腳步。
也是湊巧,前頭那幾個和穆云川攀談的學子,也耽擱了用早飯的時辰,到了這會兒才先他一步,在里頭領到了吃食。
伙夫離開后,這幾人中便有人輕嗤道:“縣試淺顯,諸位水平不在我之下,都是能考上的……”
他竟然是在學穆云川方才說話的腔調!
衛恕便在一門之隔的外間站住了腳。
其他幾人聽那人學得像,個個都跟著笑起來。
那人學完之后,又恨恨地呸了一聲,“什麼東西!考個案首還真把自己當個人了。”
立刻便有人附和道:“就是,不過是看他考的不錯,捧他兩句,還真抖起來了?”
另有一人倒是沒口出惡言,只憾道:“我倒是真心想求教。誰不知道縣試對咱們來說不難?略有難度的,自然是拔得頭籌,考得案首!他若肯多說兩句,即便是最簡單的心得悟,對咱們也大有裨益。只沒想到這穆云川竟真的連只言片語都不肯。”
“韓兄別介懷,他那人就那樣。看著君子端方,實際對誰都淡漠的很。別說咱們,便是衛恕去問,也是一樣的。”
“不會吧,衛恕同他的關系,有目共睹,那說是親如手足也不為過。還能和咱們一樣的待遇?”
“可不是‘親如手足’?怕是穆云川一蹙眉一為難,衛恕連問都不會問,還會覺得自己多,對不起人家呢!”
說著眾人又齊齊笑了起來,仿佛想到了什麼天大的好笑事兒。
衛恕氣的臉鐵青,但聽旁人說話已非君子所為,他偶然聽到了旁人說話,便應該立刻走開,且若是鬧起來,他自己倒是無所謂,怕也會給穆云川招來麻煩。
深呼吸了幾次,衛恕才轉離開伙房。
他火冒三丈,憤憤不平,怕同住的人看出來,便沒有回到學舍,只找了個地方坐著。
不知怎麼,就想到了前一日在翠微書院所見所聞。
他想到了沈翠來尋躲在樹下的衛奚,想到了穆二胖跟衛奚說說笑笑,想到了穆二胖怕衛奚早醒頭疼,安靜地托腮看他,要把他看醒……
前一夜,他問沈翠怎麼敢和山長相比,其實也是在說,一個草臺班子,怎麼敢和青竹書院相提并論。
可沈翠態度坦,反問他同有書院,為何不能比?
如今看來,說起書院里的氛圍,反倒是青竹書院略遜一籌。
當然也不是說衛恕一下子就覺得那草臺班子比青竹書院好了,畢竟翠微那里人口簡單,而青竹書院規模龐大,天南海北的幾十上百個學子都在此,人心難測,是非自然也就多了。
或許衛奚沒來此是對的,他心思敏又執拗,若讓他遇到了這樣的丑惡,他肯定不會和自己這哥哥訴苦,只會默默承,也不知道會變何種模樣。
衛恕一時間慨萬千,腦子里糟糟的,沒怎麼察覺,就已經在外頭坐到了午飯時分。
穆云川雖在用功,但飯食還是要用的,去往伙房的路上,他看到了衛恕,便上前搭話,問他為何獨坐這里?
衛恕從糟糟的思緒里掙出來,笑著道:“無甚,就是昨兒個在村里睡得不好,今天起就有些不舒服,坐在這里吹會兒風散散。”
他的表看著是有心事的,但他既沒說,穆云川也沒多問,溫和地笑著微微頷首,問起衛奚在村里如何。
這話若擱之前問,衛恕不得抱怨一番自家那弟弟那被灌了迷魂湯似的,在那艱苦條件下只顧著傻樂呢!
但是放到現在,有了前頭那麼一出,衛恕便有些含糊地道:“我看他待著開心的,勞不語和你弟弟都待他不錯,你那繼母……看在銀錢的份上,也不會虧待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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