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派去的管事是個老人了,從前也見過連玉笙, 不由得在沈云殊和許碧面前嘆息了一聲:“從前瞧著笙爺頗是懂事的, 這幾年也不知怎麼了,一的煩躁。老奴與他說了半天,他只說他是兄長能做得主,倒是表姑娘私自逃家, 不守規矩什麼的。老奴也是惱了,狠說了幾句, 又把大將軍搬出來,他才收斂了些。就換了那位姨出來,跟老奴哭窮。末了就給了這一百兩的銀票, 那幾件東西,還是表姑娘列了單子,老奴是挨著樣兒地討要了出來。原該早些回來,只是這對青花梅瓶被送了縣令家里,老奴在那邊打聽了幾日,說是給了縣令家的姨娘。幸得那姨娘有個弟弟好賭,老奴替他還了一筆賭債,他把這梅瓶了出來抵了。因辦這些事,所以拖得久了些。”
老管事對前頭連氏夫人印象甚好,嘆道:“也不知太太怎的就有這樣的侄兒——依老奴看,都是被那姨教唆壞了。親家老爺再不該留著這姨的。”反正連大老爺已經死了,老管事批評起來也就隨意了些,“那子刻薄勁兒,倒是跟姨一脈相承。老奴聽說,因著表姑娘逃了,那縣丞的缺也沒謀到,反了東西進去,自是再不肯把表姑娘的嫁妝拿出來了。若不是表姑娘待說只要這幾件東西,老奴真是忍不住要鬧一場了。”
沈云殊冷笑了一聲,擺擺手:“罷了,這幾件東西是舅父留給表妹的,要回來也就罷了。至于連玉笙,日后有機會見著再教訓他,這會兒不必與他生氣。”
老管事還有點兒不平:“老奴去了連家,笙爺口口聲聲管姨娘,老奴提起前頭大太太,他倒甚是冷淡。”
“好啊。”沈云殊口氣譏諷,“既然他只認姨娘,那以后就只當他是姨娘的親戚好了。不必再提,別沖了表妹親的喜氣。”
連玉翹見到那幾樣東西的時候,眼圈倒是紅了一紅。但自打海鹽一戰之后,整個人確有些胎換骨之,便是見了那張一百兩的銀票,也不過就是眼圈紅了一下而已,隨即就青螺收了,拉了許碧的手道:“又勞姑父和表哥,千里迢迢的還人走這一趟。”
“既是舅父舅母留給你的念想兒,自然得拿回來。”許碧笑道,“這對梅瓶著實不錯,還有那扇屏風,正好都放進嫁妝里頭。那銀子給你箱,倒還實惠。”
一提嫁妝,連玉翹臉就紅了,小聲道:“都勞表嫂費心……”沈家給出了五千兩,與沈云婷待遇相同,這實在是再無可挑剔了。且許碧將這五千兩多置了田地和鋪子,擺在外頭的東西都不甚打眼。
“多虧表想得周到。”青螺端了茶來,快言快語,“姑爺前幾天還跟我們姑娘說呢,他那叔叔嬸嬸,好幾次上門要他搬回去,還與他打聽姑娘的嫁妝。”要是好東西都擺在外頭,這倆人還不跟蒼蠅叮似的叮上來啊。
“只要陸姑爺自己拿得穩,別人盯也沒用。”許碧故意在“姑爺”兩個字上拉長了聲音,頓時得連玉翹臉似火燒,一直紅到了耳朵兒。
陸飛的確能拿得穩的。隨他叔叔嬸嬸如何登門,到底沒理會。不僅如此,他因在海鹽斬了六個倭人,不但升了總旗,還有一百二十兩銀子的獎賞。他把這銀子加上自己父母留下的一點兒微薄家產,以及攢下的俸祿,加在一起買下了自己如今租住的那個小院兒,還把地契落在了連玉翹名下。
這事兒,還是連玉翹三日回門的時候,方告訴許碧的:“也是第二日給公婆的牌位敬過茶之后才給我的,說在我名下就算我的嫁妝,就是他叔叔嬸嬸再打主意也沒用。”嫁妝是子私產,論起來的確不與夫家相干的。
許碧忍不住笑:“陸姑爺確是有心的。那地方其實也不錯,只是略遠了點兒。”
“我又不大出門的。”連玉翹雖換了婦人裝束,說起話來卻還跟從前一樣,有點兒害,“他去衛所倒是方便,那就了。再者,離他叔叔嬸嬸家里也遠……”省得人天天上門找麻煩。
“敬茶認親那天可還順利”
如今連玉翹歸宿已定,青螺再沒了心事,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既輕又快,仿佛是被大石著的泉眼,現在把石頭一搬開,泉水就咕嘟咕嘟往外冒:“表沒看見喲,那兩位實在好笑。又想著拿一拿長輩的架子,又想著籠絡我們大爺和大,那話說的,真是一時一變,奴婢聽著都覺得好笑,難為他們怎麼轉得那麼快呢。還有他們家幾個孩子,上來就磕頭——您說這不年不節的,又是平輩,哪有行這麼大禮的后頭拿了我們大給的見面禮,就嫌簡薄。哎喲,敢磕這頭是來討大賞的呢!也不瞧瞧他們兩個做長輩的,給的都是什麼禮。幸得我們大爺有見地,買了個那樣遠的院子,不然我看著,天天都要來吃飯的。”
許碧既笑且嘆:“攤上這樣親戚……罷了,只面兒上過得去就行了。”這年頭講究親戚間相互扶持的,可陸飛家的親戚——還是別沾的好。
沈家正張羅著要留新姑爺吃酒,圣旨就到了。全家跪接了旨意,送走來宣旨的人,連玉翹就不舍起來:“京城是好地方,就是表哥表嫂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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