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雪想了想,到底沒敢說出來,只道:“奴婢只覺得,婳姑娘若要道謝,該讓家里人登門才是,沒理由勞煩娘娘的。何況把人宣進宮來,婳姑娘雖是白,卻是娘娘的堂妹,沈宜人見了也要客客氣氣的……”不客氣地說,皇后的堂妹,你還得敬得點兒哩。對救命恩人端這種架子,這可不大妥當吧
“婳兒啊……”梅皇后往后靠了靠,又微微闔上了眼睛,倒說起別的事來,“說起來,族叔對兒的教導是極看重的,若不然,也不能帶著兩個兒子一游歷就是好幾年。可他一人畢竟不能兩顧,帶著兩個大兒子離家四五年,剩下小的在家里,可就沒人教導了。”
捧雪道:“還有七太太呢……”
梅皇后微微搖頭:“后宅子,溫婉賢淑的有,善掌中饋的也有,可能做這些,未見得就能教導兒。你道七叔為何不許若辰參加今科春闈若依著若辰的人才、文章及這會兒的名氣,一個探花郎只怕也能到手。”
這也是捧雪沒想明白的。若是一個十六歲的探花郎,那該是何等樣的前程啊,偏梅汝清就給攔了。
“七叔是嫌他太恣意狂放,不懂收斂。”梅皇后淡淡地道,“論文沒什麼,原也是別人找上門的,豈有不應對之理只是即使要論,把頭一天的文寫出來,分個高下也就罷了,他何必要把三場的文章全部寫出直把鋒芒全出盡了,比得那耿舉人潰不軍才罷,并不給別人留半分余地。這就不是論學問而是有意人了,所以七叔很不喜歡。”
捧月嘆道:“七老爺是真正的學問人……”
梅皇后笑了一下:“也不僅僅是學問。若辰這麼做,固然是把耿舉人比得灰頭土臉,但耿舉人也是有才學的,今科春闈,不是一樣中在二榜了嗎若辰又不能斷了人家的仕途,何必結這樣的仇呢”平白得罪了人,給自己結下個日后的仇家,是不是傻
捧雪不點了點頭:“辰爺是年人,氣盛了些也是有的。”
梅皇后嘆道:“是被寵壞了。”子,龍胎,聰慧,讀書也肯下功夫,這樣的兒子,擱誰家也會喜歡得了不得。梅娘子是個普通婦人,自也不能免俗,不知不覺就會對子格外寬縱,才養了這副隨心所的脾氣。
兒子是如此,兒自也是一樣的。更何況兒是客,還要再多一分寵的。只不過兒家要賢淑溫婉,梅若婳才不像梅若辰一般狂放恣意罷了。
“若是七叔來教導,必不是這樣。”
“各人脾氣也不同呢……”捧雪說著,還是有些不解,“那婳姑娘究竟是個什麼意思呢”
“啊,并不喜歡許氏。”梅皇后肯定地道。
這句話一下子就跟捧雪心里那個念頭對上了,不由得一驚:“娘娘是說——不會吧”
梅皇后閉著眼睛笑了一聲:“若是不會,如何不跟家里說呢”
捧雪半晌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這也不過是糊涂想頭罷了。”
梅皇后微微點頭:“所以我人把這事兒告訴七叔,怎麼辦,自有七叔做主。”答應梅若婳一回也就夠了。
捧雪低聲道:“依奴婢看,不然就別讓婳姑娘時常進宮了……”
“這倒無妨。”梅皇后嗤笑,“我宣,一則看在七叔份上,二則也是因為這丫頭出的主意還不錯。至于其他——自有父母教導。”不到來判定好壞。
捧雪就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才聽梅皇后徐徐道:“一會兒別忘了問問,許氏與蘇氏說什麼了……”
許碧跟蘇阮自然是敘別。不過蘇阮的宮中生活實在沒什麼可講的,且宮中事不宜外泄,兩人都明白這個道理,故而蘇阮說的也不過是宮中歲月靜好,皇后對頗為照顧之類。至于其他的,其實沈云殊也都能打聽到。
許碧可講的就多了。譬如鹽一役,細節不能講,卻可以說說錢塘大及音寺和尚們的忠勇,前者有趣,后者人,蘇阮聽得目不轉睛,不時低呼輕嘆,尤其聽到倭人從地道攻時,更是張萬分:“換了我,可要嚇死了……”
許碧笑道:“我也嚇得不輕,那櫥柜燒完了,可就再沒什麼能抵擋的。幸好那會兒援兵到了,若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設想。便是如此,寺里的師傅們也折了一半還多,住持師傅索就還了俗,伍從軍去了。”
蘇阮嘆道:“民間有義士啊。倭人實在可惡!”
“可不是。”許碧道,“所以才要抗倭呢。這些倭人,別瞧著不過一島之國,野心著實不小。”
蘇阮嘆道:“從前我在家鄉的時候也曾聽過一點,只是閩地離得遠,一向還安靜,竟不知這些人都到那里去了。這若不是被發現了,倭人突然登岸,沿海百姓全都要遭殃了。”
兩人嘆了一番,外頭就有侍來報,說沈大人在宮門外等著接人了。蘇阮不由得就笑起來:“這我可不敢留你了。”
許碧笑著起,兩人攜手往外走,許碧才低聲問了一句:“姐姐在宮里可好”
蘇阮心下微酸,也低聲道:“陛下待我也好,娘娘也很照看我。你放心吧,我知道平安就是福氣。”皇帝對寵幸并不多,但就是知道了曾被倭人劫持過好幾日,卻也再未提此事,每次召幸時都是一如從前,蘇阮心中已經十分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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