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姎不愿見許之洐,又見不到裴君,抱著纏著繃帶的吠吠呆坐在長樂殿門口,一坐便是許久。
那從東南方飛來的鴿子,還是一如既往地經長樂殿落到長信殿去。
它們到底在忙些什麼呢?
吠吠耷拉著腦袋臥在腳邊,蔫地沒什麼神。因它撲咬了許之洐,近來又總是屢屢犯錯生事,因而長信殿那人便罰它三日都不準吃東西。這已是第二天,吠吠的心肝兒都癟了。
吠吠格越發龐大,每日都需食用大量的飯食,這驟然被罰,哪里能得了。阿姎便打起了鴿子的主意。
那些鴿子每日都在長樂殿上空飛來飛去,十分。
阿姎拍拍吠吠的狗頭,悄悄對它說,“吠吠,你看,有吃了!”
吠吠支棱起耳朵,抬起狗頭,眼里開始冒。它本就是獒犬,又經裴君馴過,因而抓捕鴿子什麼的本不在話下。
伯贏與白芙尚還在遠站著嘀咕。
白芙嘆道,“如今與殿下的心越來越遠了。”
伯贏冷笑,“這不正是你想要的?”
白芙猛地扭頭瞪著他,“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伯贏哂笑一聲,“我只會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
白芙便去掐他的胳膊,“你當自己是什麼好東西麼?”
“既然都不是好東西,就不必再多說了。”若要仔細回想的話,伯贏確實也沒干對不起姜姒的事。
從建始十一年三月二十六日第一次宮變開始,他便奉許之洐的命令星夜去拿姜姒,將捆了裝進麻袋扔到了許之洐腳下。后來,后來嘛,跟著許之洐南下郡西出甘州,他也從未給過姜姒一點好臉。他甚至想,若是張掖郡被襲那一夜,他沒有認定姜姒為細作的話,也許后來就不會一發不可收拾。自己也不必落到馬夫這般境地。
故而,伯嬴心里總結道,還是要與人為善。
想到這里,他臉緩和下來,忍不住補充道,“不如用你那詭計多端的腦子幫殿下出出主意。”
伯贏雖然話難聽,倒也是有幾分道理。因而白芙也不再與他計較,只是輕嘆,“昨夜殿下被吠吠撲了,臉上被劃了一道口子。可是吠吠被殿下拿匕首劃傷了,表小姐也不高興。”
“覺得自己是瘸子,如今吠吠也是瘸子了。”
白芙說著便嘆氣,“真是冤家。”
“你玉梳子的時候,到底怎麼想的?”伯贏突然好奇問道。
白芙的火氣蹭地一下又冒上來了,“莽夫,我再也不會與你說話!”
伯贏便冷道,“那你最好管住自己的。”
兩個人正兀自生著悶氣,驀地一轉頭見吠吠起、發力、往前疾沖躍起,那已經降低下來打算落去長信殿的信鴿“咕咕”了幾聲,撲棱幾下翅膀就進了吠吠的肚子里。
“哎!哎哎!”伯贏驚一聲,朝吠吠沖過去,“那是信鴿!”
這都是在長安的細作與許之洐傳遞消息所用的信鴿,重要不言自喻。因而宮人們不得不瘋狂喂吠吠吃,直到吠吠噗嗤一下把肚子里的東西都拉了出來才作罷。
“我的親娘!”伯贏無語。
那麼多的宮人在一旁瞧著,偏偏他去拉吠吠那熱騰騰的狗屎。
他著鼻子持著木去拉將那裝信件的竹筒,好一番費勁才拉了出來,簡直要窒息了。
吠吠這狗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前一日夜里剛將許之洐撲倒,還將他的臉劃傷了。今日又將長安來的信鴿咬死了,幸虧發現得及時,若不是看見信鴿被它吞下了肚子,只怕這一回長安的消息就錯過了。
信來報,永寧帝許鶴儀見燕王宮空虛,特意要送五名家人子來薊州充實王宮,這些家人子中,既有高門貴,也有從前東宮的舊人,此時已經從長安出發了。
許之洐心里冷笑,只怕充實王宮是假,前來監視他有沒有異舉才是真。
他這個大哥,說他是戚戚小人真沒有錯怪他。
不管怎麼說,吠吠這惡犬是沒法再留了。他命周叔離把吠吠理掉,要不就打死,要不就攆出去,別留在宮里再他糟心。但阿姎護它護得,抱著吠吠的脖子不撒手,若是有人上前去扯吠吠,便像吠吠一樣狠狠地去咬那人。
伯贏與周叔離便不敢再去那狗。
許之洐沒什麼法子,只能暫且將吠吠鎖在籠子里,省得它再出來禍害那些信鴿。他鎖了吠吠,阿姎便待在籠子旁邊陪伴吠吠,一步也不離開。不離開,伯贏與周叔離便沒辦法下手,只能暫時按兵不。
可如今七月里,正是薊州最熱的時候,吠吠被關在大日頭底下,阿姎便也坐在大日頭底下,吠吠沒有飯吃沒有水喝,阿姎便也不去長信殿進膳喝藥。
一人一狗就靜靜地待在太底下,誰勸也沒用。
許之洐的心便了下來。
*
近來,阿姎每日都能收到裴君的信,他在信里寫著,“惠書敬悉,意拳拳。頃接手示,如見故人。”
“別來良久,甚以為懷。”
“赤日炎炎,萬請珍重。”
“言不盡思,再祈珍重。”
阿姎只會寫最簡單的信,想告訴裴君自己的傷已經差不多好了,走起路來不再一瘸一跛了,也不必再馬夫背著了,因而便在回信里寫道,“微恙已愈,頑健如往,免念。”
或者告訴他,“犬不擇,吠喧嚙鴿。”
但最要的是告訴他,“得書之喜,曠若復面。意長紙短,不盡依依。”
便是見不到裴君,能收到他的信,與見了他亦是一樣的。把每一封信都珍藏在匣子里,不旁人看見。
但通信一事又怎能瞞過許之洐,但凡牽扯到裴君,都務必要經許之洐過了目的。他雖人把那惡犬給放了,但又不準它出長樂殿,并且又白芙與伯贏將阿姎的錦衾都搬到了長信殿。
阿姎不肯,然則許之洐攔腰便抱起往長信殿去。“從今日起,你便待在長信殿,我去哪里,你便跟去哪里。”
阿姎拼命捶他,拼命想推開他跳下來,嚷著,“我不去長信殿!我不去長信殿!”
許之洐不去管說什麼,抱了掙扎不出去。阿姎顱本便有塊凝結,此時被他打橫抱著,晌午的日赫赫曬著,又掙扎得厲害,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頭疼裂,便漸漸消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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