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姎下意識地跪了下來，那過低的領口與自然岔開的袍子將的寸寸暴無，垂著頭掩著自己。

聽他冷冷說道，“刺殺封王乃是死罪，你可做好了準備？”

阿姎平和地盯著他，好似在說旁人的事，“你若不賜我死罪，我便再也瞧不起你。”

許之洐嗤之以鼻，越是忤逆，他便越是生氣。因而將的雙手縛在后，如前夜一般將按在那張黃銅雕花案之上，掀開袍，令的纖細畢。

他涼薄問起，“你說，若是此時把門外那個馬夫進來，如何？”

阿姎子一僵，不知是他輕薄的話還是那冰涼的黃銅案令遍發寒，眸里含淚。這世事堪笑一場顛倒夢，原來竟恰似浮云。

他繼續說道，“聽說你近來總去找他。”

“本王想想，他曾經還過你的裳......”

他欣賞著刻意掩飾的窘迫，端量著子每一細微的變化，說的話似是淬了毒，“他多年跟在我邊，從未沾染，想必是如狼似虎。”

阿姎閉眸子，此時已是心如刀割，悲不自勝。

他說罷起了，發出一陣低沉幽怖的笑聲，沖殿外道，“伯嬴。”

阿姎子一凜，眼淚抑制不住地滾落下來。

伯嬴遲疑許久，在殿外低低應道，“奴在。”

許之洐偏又不再說話，只是玩味地打量著黃銅案上凌不堪的人，子輕著，卻又一句話也不肯求他。

“為何不求我？”

“因為你不值得托付。”強忍著音，盡力使自己看起來有一尊嚴。

不疼惜你的人，便也不值得托付。

那是裴君告訴的話。

許之洐心里刺痛，眸子里卻蘊藏著鋒利的寒意，他頓了一下，隨即冷笑一聲。

“我不會你。”他的手在微涼的上輕勾描繪，“你從里到外，已經臟了。”

***

從前阿姎一個人的時候，可以與吠吠說話，它總是安靜地臥在腳邊。的話并不多，但每當開口時，吠吠總是支棱起耳朵來，似是什麼都能聽懂。

后來，吠吠不在了，白芙便常與閑聊些家常。若不理會，白芙也定要將自己想說的話絮絮叨叨地說一遍，說完了才肯退出去。

后來，白芙也走了，便再沒有一起說話的伴兒了。若一時突然想到什麼正要開口，發現空的大殿里，唯有自己而已。

但有裴君曾經寫給的信，厚厚的一摞，便也不孤獨。醒著的時候便會拿出裴君的信看，他在信里寫道，“惠書敬悉，意拳拳。頃接手示，如見故人。”

“別來良久，甚以為懷。”

“赤日炎炎，萬請珍重。”

“言不盡思，再祈珍重。”

頃接手示，如見故人。阿姎挲著細帛上的字便笑起來，見到他的字，就像見到他的人，一樣的。

只是如今，再也收不到他的信了。

偶爾伏良人來長樂殿時閑閑說起，“孟玉槿已經嫁進了裴府，殿下賜了十里紅妝，當真風。”

除此之外，再也聽不到他的半分消息。

但有他的信陪伴，阿姎不覺得孤寂。在殿里一待便是一整天。桃枝來送飯的時候，見不說話，便也就默默退出去了。

給裴君寫了很多信，便是送不出去，也無妨。只要給他寫，便能想到他讀信的模樣，也能想到他回信時的模樣。

第一次見到裴君是在暮春的山桃樹下。那棵山桃花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聽聞慶朝時便已經有了。那時滿滿一樹的山桃花開的夭夭灼灼，遠遠看去似一片紅的云團。裴君便是站在山桃花下，笑著看著。

想到這些，阿姎心里便是暖的。因而把自己近來想到的一切都寫到細帛上，也許有朝一日能把這些細帛送給裴君。若是沒了細帛，便寫在袍子上，直到快寫滿一整件袍子，麻麻的，全都是字。

沉浸在寫信的快樂之中，樂得無人叨擾。似乎有四五日過去了，也沒有說過一句話。的話，都在信里與裴君講了。

只是這些信也并沒有陪伴多久。

那日阿姎正在袍子上寫信，寫道，“歲月不居，時節如流......”

提筆想問裴君的近況，卻又幾番擱筆。他已娶妻，自己實在不該再去擾他了。阿姎釋懷一笑，惟愿他過的是從前自己想要的快意人生。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他從前說了秋便去圍場狩獵，大概也要出發了罷。

專注地想著事，不曾留意到有人竟開了殿門立在的后，也不知有多久了。

只是突然一只關節分明的手來，將那件寫滿信的袍子走了。

阿姎一驚，下意識地轉要奪回袍子，卻見神翳的許之洐，正眉眼冰涼地瞧著袍子上的字。

阿姎的手便瑟瑟了回去。

“原來在給他寫信。”

阿姎垂著頭平靜道，“只是隨便寫寫。”

“嗯。”他淡淡應道，“那留著也并沒有什麼用。”

他說著話，便隨手將袍子扔進了爐子里。

阿姎站定了沒有去搶回來，他有心要燒毀，再怎麼爭搶也不過是徒勞罷了。這件信袍，燒了再寫便是了。左右有裴君留下的信，便是的念想。只要藏好他的信，便是余生黑暗，也有一束亮，使不孤單。

那信袍在爐子里燒得噼啪作響，噴濺起火星子來，映得的臉微微泛紅。

許之洐繞著長案走了一圈，指尖落到了裴君的細帛之上，他眉心微蹙，輕笑一聲信手拈來。“他寫的。”

那約莫十來封信，已經有些破損了，不知無人時候被反復看過多遍。

阿姎心里驟然一跳，指尖暗暗掐進了手心。

這些信，是唯一的念想了。

解釋道，“我打算收起來的。”

他一封封信仔細看著，阿姎的心便一直忐忑不安。

果然，他將信卷一卷，朝火爐扔去。“倒不必那麼麻煩，燒了便是。”

“不要！”阿姎驚呼一聲，朝信撲去，卻還是晚了一步，火焰嗖地一下竄起來，頃刻之間將細帛燃灰燼。

阿姎眸子里迸出眼淚，強忍著，跪在火爐邊。與裴君最后的一點念想，終究是什麼都沒有了。

就仿佛裴君從未在生命里出現過一樣。

可若是他沒有出現過，那帶去騎馬捉魚投壺的人又是誰？在山桃樹下為折一枝桃花的人又是誰？

但他突然與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了。

裴君曾經的痕跡被后那人抹得干干凈凈，好似這世間從來沒有過這麼一個人。

阿姎閉上眸子，兩行淚斷珠般順著臉頰流下，在心里無聲地道，“裴哥哥，裴哥哥，我該怎麼辦呀？”

就是后這個人，他燒了裴君的木哨子，燒了裴君的信，也差點將燒死。

頭頂乍然響起了許之洐翳的聲音，“他如今新婚燕爾，琴瑟和鳴，你不必再費心寫

什麼信了。”

阿姎睜開眸子定定地看著爐子，沒有轉頭去看許之洐，只是無聲地笑了一下，“我心里的裴哥哥，是誰都燒不掉的。”

他嗤笑一聲，“真是比金堅。”

見跪坐在爐子前不，也不再說什麼話。許之洐走上前來，掀開的發髻，那夜被蠟燭齊齊燙在后頸上的燙痕還赫赫在目。

阿姎微微一僵，“我自己可以。”

“什麼？”他不解問道。

“我可以自己放火，殿下不必親自手。”

“你在說什麼？”許之洐蹙起眉，冷眼看著。

背著不再說話。他還在裝糊涂，他以為長信殿是怎樣燒起來的，是他把蠟燭扔在地上，又人將殿門落了鎖，不過是要像燒掉裴君的一切一樣，將也一起燒死罷了。

許之洐掰過的子，涼涼薄薄道，“還是那麼輕賤、那麼不知好歹。”

阿姎長舒了一口氣，“在我看來，殿下比我輕賤許多。”

“嗯？”他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微微瞇起，骨節分明的手已探向了的脖頸，狀似無意地挲。

“你做下的事，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樣又不輕賤？”目有些空，似是在想什麼事，但即便是這樣空的目，也并未落在他上。

許之洐開始打量起來，人還是從前的人，卻總覺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一時間卻又說不上來。但有一點確定無疑，的眼里毫也沒有自己。

他撕碎了的袍子，并沒有反抗。他扯下腰間玉帶將的雙手捆起，又就地取了懸在架上的绦，懸于梁上，將吊起。

不著寸縷，腳尖將將沾地，雙手被縛著高高吊起毫不得自由，整個子潔好卻又在空中悠悠打著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