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元年的臘月就要過去了，從長安來的五個人，如今也只剩下了蘇采與芫華。

這兩人聚在一的時候不免脊背生寒，便將殿門關得嚴嚴實實的，又命人把爐子里的炭火生的足足的，卻還是忍不住膽戰心驚。

芫華嘆道，“陶人也沒了。”

見蘇采垂眉沉默著，芫華又自顧自說道，“說是死的。”

“殿下特意代要做個死鬼，與周人一樣，也是草席子裹了送回長安了。”

蘇采著肚子也是嘆，“們倆不在了，還真是冷清清的。”

芫華凝思片刻，“說到底，燕王畢竟是燕王，從來沒把我們當自己人看。”

蘇采抬眸看，“收一收吧，暫且不要生事了。”

“姐姐便甘心？你腹中的孩子與長樂殿那位可說不準誰先誰后，若是被占了先，以后咱們可就難了......”

蘇采嘆道，“急什麼，那位至今還沒有什麼名分。便是誕下子嗣冊封，還能越過我去嗎？”

“名分這東西，還不是看殿下的心意。”芫華笑道，“姐姐只看每回殿下修陵回宮，去哪里最勤？”

蘇采暗暗了指尖。

芫華又道，“不是我危言聳聽，一旦那位生下孩子，這宮里便要變天了。”

蘇采道，“胎像不穩，不必太心急，左右要等過了年再說。”

芫華便點了頭，“皇后娘娘來信提醒，這王宮里的事兒事無巨細的都要往長安報去。不知是天氣太冷，還是被人發覺了，我們與長安聯絡的信鴿是越來越了，如今只能靠烏鵲了。”

蘇采道，“請皇后娘娘放心便是，殿下這邊的靜我也一直留意著呢。”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話，倒越說越覺得心里煩悶，飲了茶，又吃了幾塊玫瑰，聽殿外有靜，不知什麼人在說話。

不一會兒，守在殿門的侍婢進來，掀開了竹簾稟道，“良側妃來了。”

蘇采蹙著眉頭低聲道，“怎麼來了？”

芫華冷笑一聲，“來耀武揚威了吧。”

兩個人互視一笑，款款起了，見伏良人施施然進了殿，互相見了禮，便拉著手跪坐下來。

伏良人后跟著兩個侍婢，一個是自母家帶來的侍婢董鶯兒，另一個不認得，大約只是個小婢子。兩人皆端著木托盤，上面不知放著什麼件兒，薄薄的，又用一層大紅錦緞覆著，沾了一些雪。

伏良人打量了一番空的大殿，嘖嘖嘆道，“哎呀，原先呀都是蘇側妃、芫人、周人和陶人四個人總在一起，好的像是一個人兒似的，當真令我羨慕。雖說我們伏家在薊州已是經營數代了，樹大深的，但到底是小地方，沒得被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以為是鄉佬，上不得臺面呢。”

明里暗里地點著蘇采與芫華，眼見著們兩人笑容僵在邊，便噗嗤一下笑出聲來，又道，“這突然死了兩個，就好像一個張牙舞爪的人突然被砍了一條一樣，倒令這大殿都空了，嘻嘻......真是人慨呀！”

芫華扯出一笑，急于和周子春、青陶撇清關系，“我們自知是外來的，對燕國也是人生地不，沒什麼法子，只能時常聚在一起說說話，以免孤單。”

“誰知道們兩個不知安分守己，好好的人不做，非要惹是生非，連我們也被蒙在鼓里，倒良側妃誤會了！”

“正是。”伏良人宛然一笑，狀若無意地提起道，“不知蘇側妃與芫人有沒有聽說，那周人死前，只認下了桂枝湯，說那扁桃仁的事兒另有其人呢。”

蘇采與芫華對視一眼，一副驚愕之態。

蘇采奇道，“無論怎樣周人也是出宦人家，怎就能想出這種腌臜手段？”

芫華也附和道，“我雖從宮里出來，但到底日子短些，這種手段還聞所未聞呢！”

伏良人便笑，“可不是嘛，機關算盡，到底把自己折了進去。像我們信佛之人，都講究個因果報應，做下的歹事，或早或晚，總有一日要遭到報應的。蘇側妃、芫人，你們說，是與不是呀？”

蘇采與芫華笑著點頭，“自然是了。”

“人呀，終究還是要積德行善。”伏良人干笑一聲，意有所指地瞄著蘇采隆起的肚子，“就算不想著自己，也得想著子孫后代不是嗎？”

蘇采一凜，不由地住了腹中的胎兒，一時失了神。

伏良人好一番敲打，見差不多了，這才揮揮手，示意董鶯兒上前來。

董鶯兒笑著掀開大紅錦緞，“這是良側妃吩咐奴婢們給蘇側妃與芫人送來的新年袍子。殿下雖命良側妃掌管后宮，但良側妃素來節儉，因而今年除夕的新不過每人兩件。”

蘇采與芫華一怔，隨后面面相覷，們折了兩個人，伏良人竟然還掌管起后宮來了。何況，偌大個燕王宮，過年才給做兩套新，這不是逗著玩吧？是不是過于節儉了？

伏良人解釋道，“今年雨季比往年時間長，收不好，收上來的賦稅便比往年多了。我想要為殿下分憂，因而過了年關也打算闔宮上下都省吃儉用。”

見蘇采與芫華又是瞪目結舌，伏良人便開始哭起窮來，“咱們燕國地東北偏遠之地，比不得長安沃富饒，不過就靠著一點魚鹽薄田征稅罷了。”

“那遼西遼東幾郡茫茫一片都是草原，牧民又逐水草而居，沒什麼定，看見府收稅的要來，收拾好家當騎上馬趕著勒勒車就跑個沒影兒，著牧民納稅，是一點都指不上的。”

接著又嘆起氣來，“再說那海邊也是一樣，今年雨多，漁民出不得海，也曬不了鹽，收不好，要不是底下得住，差點就鬧出事了！”

“殿下還整日地修陵，哪里不要錢，連帶著咱們宮里也沒什麼銀錢了，往后不得要地過日子。”

“追封定國侯那會兒，原是要賞賜萬金的，只是咱們燕國國庫實在拿不出來，也只能勒腰帶拿出一千金了。”

伏良人又抬起袖子來拭淚，“殿下命我掌管后宮，我又不得不思慮周全。唉，蘇側妃與芫人都是長安來的，見過大世面，咱們燕王宮寒酸，還請不要見怪。”

“就連今歲要過年的新袍子，還是我腆著臉從母家要來的銀錢才湊出來呢！唉，只恨不能為殿下分憂。”

相顧無言。

蘇采尷尬地笑了一聲，“伏姐姐若這樣說可真就見怪了，為殿下分憂，我們幾位姐妹的心都是一樣的。”

說著，還把自己髻上的金釵玉飾、腕上的兩串珊瑚鐲子也都取了下來置在托盤上，見伏良人還盯著耳畔的紅翡翠墜子，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好寶貝，一頓，還是忍痛摘了下來。

芫華見狀，雖心里一百個不樂意，也只得把自己上頭上的金銀玉飾都摘下來放進托盤。

伏良人這才笑著起，“蘇側妃、芫人果真大氣，回頭我定與殿下好好言幾句。”

待伏良人一行人走了，殿兩人半天說不出話來。

原本還是滿頭金釵步搖，如今樸素的簡直看不下去。尤其是蘇采，本就有孕在，面有些憔悴，若不是額間還繪著鮮紅的辛夷花，真是一點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