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華恨恨道，“最近只盯著長樂殿，卻那伏良人鉆了空子。如今雖還是側妃，已然越過了蘇姐姐去。”

蘇采便笑道，“權力果然是個好東西呀，原先總往母家跑，如今掌管后宮，說起話來腰桿都了不，還指桑罵槐，說我們不知天高地厚。”

芫華贊同不已，“真是小家子氣，大過年的，才做兩件新袍子。我在皇后娘娘邊時，便是最普通的乞巧節，都有四新裳呢。若是過年，怎麼著也得八新裳。”

蘇采郁郁道，“這兩件破袍子才值幾個銀錢，我那紅珊瑚鐲子和翡翠墜子是天子賜之，價值連城，也被哄騙走了。”

芫華突然探過來嘖嘖道，“燕國真有這麼窮？”

蘇采笑道，“那長信殿七月就著了火，至今也沒有修葺，看來確實沒錢。”

芫華似笑非笑，“燕王可真是沒什麼出息，過了年也不過才二十有五，竟就想著要給自己修陵，難不有什麼疾？我看陛下與皇后娘娘是多慮了。”

蘇采著隆起的腹部點頭道，“去年陛下子有恙，都沒有過修陵的念頭。當務之急，我還是把孩子好好生下來，以防萬一。”

芫華的眸便向蘇采的肚子掃了過來。蘇采的子要比長樂殿那位健壯許多，又因居高位，底下人不敢怠慢，一向滋養的好，這肚子要比長樂殿那位還要大上一整圈。

如今已是側妃，這若是生了下來，眼看就要轉正王后了。

雖是一起來的，哪能就不防著些呢。

因而又湊過來低聲提醒，“伏良人不過才有了掌管后宮之權，便來暗地說些不好聽的話，與那長樂殿的又走得近，若日后兩人抱一團，只怕有我們姐妹兩人好的。”

蘇采一時沉著臉不說話。

這麼淺顯的道理，怎麼會不懂。

***

如今長樂殿配殿單獨收拾出了一做膳房，飲食湯藥也不再假借他人之手。調理了幾日，姜姒的子也慢慢好轉起來，胎像也慢慢穩住了。

周子春與青陶一事的前因始末，伏良人也都一一與姜姒說了。伏良人萬萬沒想到，原以為箍鐵桶一樣的四個人，突然就折了兩個。如今揚眉吐氣了，眉眼之中是毫不掩飾的歡喜。

“我最初不過是要給你出口氣，哪里想到還有意外之喜？這下，那四個變了兩個，我且看倆還能搞出個什麼花花來。”

“可惜，沒把蘇采和芫華揪出來。這周人和陶人不過是兩個蝦兵蟹將罷了，不什麼氣候，連宴清清都比不過。那蘇采與芫華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殿下到底是疼你的，那周人死時狀若牽機，十分可怖。陶人也是活生生死在北宮，聽說死前得沒辦法了，砸開窗想要爬出去吃雪，被看守的宮人發現了，索將那窗子釘得死死的，后來便只能聽見指甲撓地的聲音。”

“真是活該。”伏良人繼續嘖嘖道，“們不知道殿下心里多矜貴你，只當是什麼無名無分的表小姐，便隨意欺辱。”

“我先前都被長安那四個欺負到母家去了，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人，天天把‘我們長安我們長安’地掛在邊，能有什麼好？”

“殿下是什麼人，能不知道天子往燕國送嫁人子的用意？偏偏們四個不知輕重，以為是天子腳下來的，就高人一等呢！”

“我呀，再不必不逃回母家了。我伏良人出高門貴府鼎食之家，我得爭這口氣，把們兩個走了才本事。”

姜姒替高興，但還是提醒道，“伏姐姐，你如今掌管后宮是好事，但還是要小心提防著。凡事不要鋒芒畢，以免被人利用生事。”

“那芫華是不好相與的，本是顧皇后邊的人，做‘素芫’。我先前在東宮時便吃過們主仆二人的虧，差點死在們手上，至今還鬧不明白緣由。”姜姒又提醒道，“你定要小心。”

伏良人原本欣喜的心一下子冷靜下來，一時又有些后怕，“好妹妹，得虧你提醒我。我是太高興了，還去們兩人跟前好生揚武揚威了一番。”

姜姒便握住了伏良人的手，“伏姐姐如今掌管后宮，思慮便更需周全。殿下看重你，你便更要把這燕王宮管理好，做出個樣子給旁人看看。”

伏良人鄭重地點點頭，“我若又得意忘形了，你可要記得提醒我。”

***

到了大年三十這一天，薊州城家家戶戶火燒竹竿，張門神，飲酒茹蔥，祛惡迎福。

伯嬴和桃枝、桃蔓也在長樂殿掛起了紅紅的宮燈，立了神荼與郁壘兩位門神，懸掛葦索以供二神做縛鬼、喂虎之用。

臘月底總是天黑的很早，快到傍晚的時候，王宮響起了響亮的竹聲，過窗子映的長樂殿紅紅的。

接著，千門萬戶的鞭炮聲開始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一朵朵煙花呼嘯著竄空中裂開來，籠罩了整個薊州城。

許之洐遵從乾朝習俗，沐浴齋戒，于宮中大興儺戲，敲鼓擊鐸，祭祀祖先與百神，并祈求祛除疫病，來年收。

彼時，燕王合朔伐鼓，戴著四眼黃金面的方相氏率領著由人扮演的十二神，并百余名自宦人家選出的男，手持桃弧、棘矢、土鼓持續敲打，并播灑赤丸五谷。

可謂是殿上燈人爭烈火，宮中侲子驅妖。（出自唐代沈佺期《守歲應制》）

待儺戲結束，已是亥時了。

伯嬴持劍立在廊下，桃枝和桃蔓正在殿外歡歡喜喜地燃起煙花，們的聲音清脆如銀鈴冰玉，著十六七歲的俏靈。

臘月里的雪在新年并沒有融化，依然厚厚地覆著。姜姒過窗子著殿宇飛檐上堆著一層厚厚的雪，在煙火的照映下不斷變幻著，好看極了。

今年除夕的長安城，必定也是如此吧。

姜姒裹了狐大氅，抱著暖爐，一個人走到殿門。廊檐下掛滿了紅彤彤的大燈籠，雪地都映出了淺淺的一層紅。

月下有人踏著雪緩緩走來，那緞靴踩在雪里咯吱咯吱地響。來人披著貂裘，面在紅紅的宮燈下分外和。

他提著宮燈與屠蘇酒拾級而上，溫聲道，“我來與你守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