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時嚇住了，他睜著滴溜溜的大眼睛，眼里聚滿了淚。

許之洐蹙眉道，“懷信，怎能打弟弟？”

許懷信咧著哭道，“不準搶我父王！不準搶我父王！”

許之洐被這兩個孩子搞得十分頭疼，但許懷信哭得厲害，便還是放下裴昭時去哄起了許懷信。

裴昭時站在一旁眨著眼睛看著，他的小手著小袍袖，卻不敢哭。

姜姒心里刺痛，奔去許之洐長案旁邊，抱起可憐兮兮的裴昭時，正要走開，卻聽許懷信哭道，“昭時弟弟沒有父親，那也不能搶懷信的父親......”

姜姒抱了裴昭時，將他的小腦袋攏在自己懷里，強笑道，“懷信公子，昭時有父親。”

許懷信聞言大哭，“沒有！昭時弟弟沒有父親！他沒有！”

裴昭時終于忍不住，也“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姜姒強忍著淚，抱著裴昭時往外走去。

蘇采忙趕過來，斥道，“懷信！住！”

許懷信被母親兇了，哭得連連打嗝，但他確定裴昭時沒有父親，可為什麼大人都要訓斥他。他偏要堅持自己的想法，因而又道，“弟弟就是沒有父親！別人都說他是野孩子！”

蘇采還要訓斥他，許之洐已一掌扇到他屁上，沉著臉喝道，“誰對你說的！”

許懷信咧著哭得更厲害了，他指著芫華道，“芫嬢嬢教我說的！是芫嬢嬢教我說的！”

便見許之洐陡然沉下臉來，目如刀鋒般向芫華刺去。

芫華慌忙提起擺往大殿中跪去，辯白道，“懷信公子小小年紀怎就學會了說謊？芫嬢嬢是長輩，怎會說這樣的話？”

許之洐冷嗤一聲，涼涼道，“既知自己是長輩，還要誣小輩說謊，你怎不知言無忌。”

芫華跪行幾步上前，還想再分辯，卻聽許之洐冷然道，“都是閑出來的病，掖廷舂米十日去罷。”

掖廷舂米雖不什麼刑罰，但辛苦勞作起來無休無止，便是休憩片刻都不能。芫華從前在未央宮便聽聞好幾起永巷犯錯妃嬪侍婢因舂米而勞累致死，何況自上次被押至掖廷問罪，對掖廷已是十分害怕。

芫華哭道，“殿下恕罪！嬪妾知錯了！”

許之洐厭惡揮手，周叔離已著人將芫華紅艷艷的捂了，押出了建章宮。

***

出了殿，姜姒的眼淚便再忍不住了，抱了裴昭時，疾步往長樂殿走去。

伯嬴快走幾步趕了上來，見裴昭時還在嗚嗚哭著，忙哄道，“昭時不哭了，伯父教你武功好不好？”

“昭時，你想看伯父耍劍嗎？”

裴昭時搭搭地哭著，兩只小手捂在通紅的眼睛上，子一抖一抖的。

姜姒的步子慢慢緩了下來，放下了裴昭時，一時間心緒恍惚，喃喃問道，“伯嬴，我為什麼一定要困在宮里？”

伯嬴不知該如何勸，只是蹲下來攬住站在地上的小可憐，扯過袍袖給他抹去了眼淚。

姜姒凄意切，只到四月底的日倒似炎夏酷暑一般，照得頭暈目眩。再站不住，膝頭一，一下子跪倒在地，茫然問道，“難道我和昭時，這輩子就只能困在這里嗎？”

伯嬴知道心里苦悶，勸道，“總會有辦法......”

話沒有說完，已一頭栽倒。

“母親！”裴昭時哭道，“母親！”

伯嬴抱起姜姒，卻又無暇顧及裴昭時，只得道，“昭時公子，你拉著伯父的袍子好不好？”

裴昭時點點頭，他拉著伯嬴的袍子，可伯嬴走得快，他追不上。小小的人兒便哭著跟在后面跑著道，“母親！”

伯嬴轉道，“慢些，別摔倒，伯父馬上回來抱你！”

余瞥見建章宮廊檐之下立著量頎長的人，伯嬴抬頭看去，見許之洐正瞇著眸子朝他看來。

此時他已走出很遠，因而看不清建章宮那人的神。

伯嬴心里回想著方才姜姒的問題，問，“伯嬴，我為什麼一定要困在宮里？”

伯嬴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從前走不了，是因為許之洐心里極了，不允許走。

可如今呢？

這一整年許之洐都不曾來過長樂殿，不曾見過與裴昭時，他應當是不再了。若是不再，為何不放走，反倒令在宮里的境如此尷尬呢？

伯嬴想起白芙告別時托他照看姜姒的話，白芙說似乎一直都過得很不好。確實一直都過得很不好，從第一次落到許之洐手里，伯嬴便一直都是旁觀者，親眼目睹遭遇的一切。

他也想問同樣的問題，為什麼一定要困在宮里？

他不再去看廊檐下的許之洐，他抱著姜姒，等裴昭時趕上來，復又往長樂殿走去。

他說，“昭時，你好好記住，你有父親，你父親是定國侯，你父親裴君。誰再敢說你是野孩子，你便用木劍去敲掉他的牙！”

裴昭時跑得氣吁吁，他此時已經平復下來，追問道，“伯父，你見過我父親嗎？”

伯嬴道，“見過。”

裴昭時又著跑上來，“那你告訴我，我父親是什麼樣的人？有沒有懷信哥哥的父王好？”

伯嬴一頓，溫和地俯視著眼睛紅腫的小孩兒，“有。”

他繼續說道，“你父親是一個正人君子，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見過這樣的君子。”

裴昭時雖不明白什麼是君子，但見伯嬴敬重的口氣與神，想到君子必定是好的，便歡喜起來，“昭時的父親是君子。”

伯嬴笑著點頭，“你父親是君子，他很勇敢，他為了你的母親，放棄了家族世爵，也放棄了自己最寶貴的生命，他是最勇敢的人。”

頭頂晴空萬里，但伯嬴還是打了一個冷戰。

他想著，裴君是唯一能帶給姜姒快樂和自由的人，可這樣的人，竟死去了。

伯嬴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他與姜姒一樣，只覺得前路茫茫，這王宮里的每一個人似乎都看不見希。

不，蘇側妃與懷信公子是最能看見希的吧。們母子王恩正濃，也許不久之后，蘇側妃便了王后，懷信公子便了燕國太子。

他看著跟在后的小小的裴昭時，那這個孩子又該怎麼辦呢？

他還這麼小，也要與他的母親一樣，如一只小小的雀一樣，被豢養在那座抑沉悶的宮殿里麼？

伯嬴不知道，他只知道，未來也許很遙遠，但他總能守護著們母子走下去。若不能守護們一生，至在們最難的日子里，守護一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