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近了。

“母親！”

更近了。

姜姒看清了裴昭時哭得滿臉是淚的小臉，那麼俊秀的小公子，哭得小臉都要變形了。

“昭時！”姜姒心里著急，跌跌蹌蹌地便摔在地上。

裴昭時跑得越發快了起來，“母親！母親！”

索跪在地上，張開雙臂，穩穩地將裴昭時抱進懷里。

那麼溫熱和的小人兒，那麼活生生的小人兒，是日思夜想，是撐著走到現在的小人兒。

他哭唧唧道，“母親，我好想你！”

崔瑾瑜跟在后暗自抹淚。

姜姒泣下如雨，“昭時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母親不要再離開昭時了，母親......昭時要母親......”

姜姒著裴昭時的小腦袋，想起來數日前許之洐才說起要接裴昭時來長安住一陣子，燕國距離長安乘馬車最快也需大半個月，怎麼會這麼快便到了未央宮。

姜姒便溫問道，“昭時，你何時來的長安，又與誰同來？”

裴昭時搭搭道，“我與祖父祖母同來的。”

那便好，與裴父裴母同來，他便依然是裴昭時。

貪地抱稚子，他穿著寶藍暗紋錦袍，腰間束著赤帶子，小小的人兒簪著金簪子，儼然是個正經的世家公子了。

不久許之洐也過來了，他抱起了裴昭時，面和，“裴府搬到長安了，裴家人都在殿，朕與你一同去見見吧。”

他朝出手來。

見姜姒怔著，他輕喚一聲，“阿姒。”

他已經許久不曾“阿姒”了，也已經許久不曾去牽的手，因而當他再這樣的時候，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

他大概是不再怪罪了。

姜姒忙過手去，由他握著。

他的手修長好看，骨節分明，這雙手捧過的臉，牽過的手，過的子，也捆過，也毫不留地打過。

姜姒想，這也許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相方式。

裴昭時與他的祖父祖母住在長安，偶爾進宮小住，能時常見到自己的父親母親，實在是最好不過。

他不再怪罪，便會許多罪。

但姜姒是清醒的，不會奢許之洐為做什麼，謹小慎微，察言觀，只要他不宣召，便規規矩矩地待在朱雀殿，不再出去生事，不再去惹怒他。

這宮里暗流涌，避而遠之，總不會出什麼錯。

由許之洐牽著手，一步步往宣室殿走去。

裴昭時由許之洐單手抱在懷里亦是十分歡喜，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父親，因而并沒有手舞足蹈，也不會像許懷信一樣咋咋呼呼地大“父皇！”

他只是像只小兔子一樣乖乖地待著，偶爾看向母親的時候，才眉眼彎彎地笑起。

拾級而上，宣室殿的人已經起候著了，那是裴侯爺與侯夫人。

見們來，忙跪伏在地，“陛下，婕妤長樂無極。”

姜姒忙上前跪了下來，“父親、母親快起。”

裴父裴母大驚失，忙去攙，“婕妤萬萬不可！”

姜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荒唐，天子妃嬪怎能去跪拜臣子臣婦。心里一，生怕許之洐不悅，忙起了回頭去瞧他的臉，見他并沒有責怪之意，才放下心來退到一旁。

許之洐溫和地著，命裴家二老起了，“朕只在一旁看看，你們不必拘禮。”

裴家二老與姜姒俱謝過圣恩，許之洐便牽著裴昭時去了一旁輕輕敲起了那參差不齊的編鐘。

裴母拉著姜姒的手，眼里含著淚，“婕妤又比從前瘦了不，你的子如今怎樣了，那寒癥可好些了？”

姜姒笑道，“原是該我來問候父親母親，父親母親照顧昭時辛苦，阿姒不知該如何拜謝。”

裴母溫藹頷首，“好！好！我們都好！”

姜姒腹中本有千般萬般的話要與裴母說，只是許之洐與裴侯爺尚在一旁，克制著自己的緒，因而便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該問起什麼。

只得先答了裴母的問題，“阿姒也很好，有陛下庇佑護，寒癥也好多了。”

又問起裴初娉來，“初娉與衛大人也搬來長安了嗎？我還沒有見過清風、明月，他們是雙生子，定然十分可伶俐。”

裴母笑道，“初娉暫時還沒有來，蒙陛下賞識，姑爺如今在沿海鹽政上任，一時半晌還走不開。等年關近了得了閑，倒是可以來長安一聚。”

裴母說著，便引去一旁案幾，姜姒這才留意到案幾上堆著好些漂亮的匣子。裴母一一打開來，“婕妤看，這是初娉特意囑咐要帶給你的。”

那匣子里是四五樣頭面耳飾，俱是素雅清淡的玉飾或珍珠，樣子簡單大方，看著價值不菲。

拿起一串流寶珠簪放在手心細細觀看，這簪子本很細，進髻中幾乎看不見，但那條長長的珍珠串卻能串編發，似條銀白的繩子般與一頭青絞合在一起。

姜姒喜歡極了，與裴初娉真正相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但裴初娉懂。

裴母笑道，“這是東海珍珠。初娉想著，宮里金釵鈿合、翠羽明珠雖多，從咱們燕國來的珍珠到底是一些，便特意選了送給婕妤。”

姜姒赧然將流寶珠簪捂在心口，“請母親轉告初娉，我太喜歡了。”

裴母溫點頭，又打開幾樣匣子，有一匣子的古籍，還有幾卷上好的錦緞。

“宮里什麼都不缺，但是進宮一趟，還總是惦記著婕妤有什麼需要的。都是些俗，婕妤不要見怪。”

繼而又打開木箱子，“這箱子里都是昭時的小玩意兒，他寫的字畫，抄的書簡，他玩過的小撥浪鼓，穿不下的小袍子小鞋子，我帶了一些來。”

姜姒眼底沁淚，但實在歡喜，錯過的關于裴昭時的這八個多月，裴母都給送了來。笑著抹了淚，“多謝父親母親，我實在太喜歡了。”

裴母慈祥地著，“昭時在裴府，婕妤不必擔心。”

“不知是父親母親來，沒有備下禮，請父親母親不要怪罪。”姜姒十分歉疚，盤算著，朱雀殿離宣室殿不算太遠，眼下若是差崔瑾瑜回朱雀殿去取什麼做禮的話，倒是來得及。

便想自己有哪些東西可以拿出手，在腦中將朱雀殿里的東西過了一遍，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

除了裴昭時的幾封信與一塊帕子，沒有什麼是屬于自己的東西。

朱雀殿的玉寶貝滿滿當當，都是天子所賜，不敢用來送人。

從前嫁進王宮，裴府為備下了比裴初娉還要多的嫁妝，不久之后因被關進棺槨中送至王陵，那些嫁妝也都不知道去了何。

也許已經充了公，也許被別人挑挑揀揀著拿走了，什麼都沒有。

暗咬著，再不敢開口提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