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洐問，“你還記得我們大婚的時候嗎？”

姜姒溫順點頭，“臣妾記得。”

他低眸，“我們還沒有飲過合巹酒。”

沒有合巹酒，便不算禮。但距離永寧三年九月十日大婚，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了。

久到以為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了。

姜姒垂眸笑道，“都已經過去了。”

“你可愿再與朕飲一杯合巹酒？”

姜姒婉聲道，“臣妾愿與陛下飲酒。”

沒有說要飲合巹酒，只說愿意飲酒。合巹酒是正妻才配飲用的，如今再也不敢。曾經那麼親的人，終有一日，也變得如此小心翼翼。

他倒也沒有深究下去，靜默片刻轉而問道，“今日見了昭時，歡喜嗎？”

姜姒笑著他，“臣妾歡喜，多謝陛下。”

他亦是微笑起來，“你與朕，還會像以前一樣罷？”

姜姒俯，將頭靠在他膝上，“阿姒會乖乖聽陛下的話，不再惹陛下生氣。”

許之洐垂眸看，本是跪著，此時整個子幾乎都伏在了地上。

學乖了。

已是十分乖順。

“嗯。”他淡淡應了一聲，手去的青，“你若歡喜，便侯夫人常帶昭時進宮陪你。”

姜姒淺笑，“多謝陛下。”

“但昭時不能再‘伯父’了。”

姜姒心下悵然，很快回道，“是，阿姒都聽陛下的。”

***

裴昭時進宮小住，最歡喜的要數伏良人了。

簡直比姜姒還要歡喜。

待姜姒前腳帶著裴昭時回了朱雀殿，后腳就跟來了。來不及準備什麼好東西，便先帶了一食盒瓜果點心來，把裴昭時抱在懷里，怎麼親都親不夠。

裴昭時閉著眼睛像撥浪鼓一樣扭頭躲著，道，“良嬢嬢快把昭時親壞啦！”

惹得伏良人與姜姒大笑不止。

崔瑾瑜與董鶯兒立在一旁侍奉，見狀便道，“許久沒見婕妤如此歡喜過了。”

董鶯兒便笑，“良夫人與姜婕妤素來親厚，對昭時公子也是喜歡得，往后昭時公子常來宮中走，婕妤歡喜的日子便也更多。”

崔瑾瑜點頭稱是，想，以后必是越來越好的。

伏良人臨走時還帶了一件裴昭時的小袍子回去，命人連夜按尺寸給裴昭時制錦袍。又人去問，這小公子一般最喜歡什麼好件兒好玩，全部人去長安城尋最好的。

還命人去庫尋出最好的筆墨紙硯來，都給了裴昭時。自己也不客氣，左右掌管后宮，從庫取點兒什麼好東西出來還是說了算的。

有一回還非要帶裴昭時回九華殿一趟，姜姒便奇道，“伏姐姐要干什麼？”

伏良人神神道，“不能說，說了便不靈了。”

抱著裴昭時便要走，還眉弄眼道，“一盞茶的工夫便給你把孩子送回來。”

姜姒拿沒辦法，只得由去了。

果然一盞茶工夫，又抱著裴昭時回來了，興得臉蛋發紅。

姜姒便問，“姐姐到底干什麼去了？”

伏良人也是個藏不住的人，便附在耳邊悄悄說道，“請昭時去我榻上打了個滾兒。”

“打滾兒？”

“是！”伏良人越發神起來，臉頰也越發紅了，“民間有說法，請個小子在榻上滾一滾——就能生兒子。”

姜姒心下愕然，民間說法向來荒誕，是天子夫人，掌管皇后璽紱，竟也信。

但，但既然想到生子的事，想必是許之洐已經召幸過了罷。

姜姒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有些失落，卻又為伏良人高興。

伏良人自以采蓮娘子的份進了王宮，距今已快四年了。從前許之洐覺得年紀小，因而始終不曾召幸。今歲，伏良人已經二十有一了。

他是天子，是帝王，三宮六院是必然的。比起歷代帝王，他只有一個皇后、兩位夫人，算上，也只有一個婕妤，算是極了。

這偌大的未央宮，后宮實在是蕭條。

世人皆說他暴戾好，但他以前是不別的子的，就連艷風流的白芙跟他多年也不曾過，就連許懷信也是被蘇采在酒中下了藥才有的。

但他到了未央宮后，便召幸了沈襄濃。

該為他高興。

他愿意召幸伏良人，是好事。

裴昭時在宮里小住的這段時日，許之洐準許姜姒離開朱雀殿走，只是周叔離吩咐了朱雀殿侍奉的人，但凡出去，總要避開衛軍。

因而裴昭時總想著要見伯嬴的愿，便一直沒有實現。

但裴昭時子沉穩，是自小在燕王宮便與母親一起養的。他不去鬧他的母親，因日久不見母親，恨不得夜里不睡覺也要睜著眼睛黏著母親。

姜姒慶幸的是，許之洐雖不許看書，但對裴母送來的這匣子古籍，到底是沒有說什麼，也都命人搬到了朱雀殿里。

姜姒與裴昭時常湊在一起小心地翻看古籍，裴昭時如今識得許多字，往往能將古籍上的字念給母親聽，若有不認得的，姜姒便教他去認、去讀。

姜姒的目總是黏在裴昭時上，看著他乎乎的小臉蛋，的小手手，怎麼看都看不夠。

他的眼睛像母親，眉骨、鼻子、、臉型都像他的父親。

與裴君并不像。

心里便有一些不安，裴昭時與許之洐越來越像，裴家二老終有一日，也會看出來罷？

到那時定然會怪欺瞞了他們罷。

“母親在想什麼？”裴昭時托著小腦袋轉頭問。

姜姒回過神來笑道，“母親在想，祖父祖母把昭時教養得很好，母親心里高興極了。”

裴昭時笑瞇瞇道，“母親，那昭時可不可以見伯父？我現在可會耍劍了，我要和伯父比劃比劃，看能不能打敗伯父！”

姜姒溫地將他抱在懷里，輕聲道，“好孩子，伯父如今公務繁忙，不出來。以后有機會再與伯父比劍，好不好？”

裴昭時懂事地點點頭，“好。”

想起許之洐不許裴昭時再喊伯嬴為“伯父”的話，姜姒便提醒道，“昭時，若是哪日在宮里遇見伯父，記得要喊‘郎中令’。”

裴昭時不解問道，“為什麼？他是伯父，不是郎中令。”

姜姒輕嘆一聲，“因為伯父已經是郎中令，不再是我們的護衛了。”

繼而低聲笑道，“他在宮里行走，昭時一聲‘郎中令’，能給足他面子，他會高興的。”

裴昭時咯咯笑起來，“我記下了，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