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時讀書累了便覺無聊，見那只小麻雀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去，便向崔瑾瑜尋了一細繩子拴在上，在院子里遛起麻雀來。

崔瑾瑜見了忙去阻止，“公子快把這繩子解開吧，不要被你母親看見了。”

裴昭時道，“崔姑姑，我只是想幫它走路。”

崔瑾瑜溫藹道，“它了傷，你母親要養好它，將它放出宮去。這是你母親的希，你千萬不要在這件事上讓傷心。”

裴昭時聞言，雖不知到底為什麼一只麻雀便了“母親的希”，但為了不使母親傷心，趕便解了繩子，將麻雀放了開來。

他畢竟是個小孩子，總在朱雀殿里便待得發悶。

若見不到伯嬴，他便拉著姜姒去見許之洐，“母親帶我去見陛下吧，我進宮那日，陛下說他很喜歡昭時，讓昭時常來宮里走。”

姜姒不忍拒絕，但想著有裴昭時在，許之洐總不會輕易斥責，便牽著裴昭時的小手往甘泉宮去了。

甘泉宮殿門開著，周叔離與兩個黃門侍郎在廊下立著。

周叔離輕聲道，“婕妤稍侯，微臣這就去稟告陛下。”

姜姒笑著謝過，周叔離轉過去尚未往殿里走，裴昭時等不及，有心要給許之洐一個驚喜，故而拉著姜姒的手先周叔離一步跑進了殿。

眾人攔不迭，姜姒慌忙去拽裴昭時，但此時人已經在殿中了。

好在許之洐并不在正殿，唐突進來終是不妥，姜姒握住裴昭時的小手正要退出去，屏風后卻傳來溫和的對話聲。

“陛下給他賜個名字吧。”

“便秉德。”

那子笑道，“‘濟濟多士，秉文之德’，這名字極好！”

姜姒笑笑，的確是個好名字。

永寧二年除夕夜，許之洐踏雪而來，問，“你可想好了孩子的名字？我一直在想，也一直在挑選。”

他說著便自懷中取出一卷錦帛來，“你看，我最滿意的是這三個，但卻拿不準你喜歡哪個。阿姎，你來選一個。”

那錦帛之上書著許昭時、許秉德、許牧云三個名字。是許之洐親筆，一筆一畫都蒼勁有力。

姜姒還記得許之洐的話，取名秉德，是愿他將來為人秉正，尊德樂道，子民戴。

那一夜煙花徹夜燃放，整個薊州城喜氣洋洋。

他定然是喜歡這幾個名字的。

這三個名字，如今還剩下“牧云”。姜姒心里想，也許伏良人的孩子便會取“牧云”二字罷。

攜著裴昭時默默往外退去，猛不丁又聽見一句，“你出自高門，又知書識禮，將來孩子出世，必能教養得很好。”

那子便道，“濃兒不才，還要陛下多多費心才是。”

那低沉的聲音溫和笑起，“寬心養胎。”

姜姒心里一酸，沈襄濃是高門貴出，知書識禮，又在兵臨城下之際大開城門，因而方才兩人對話之間，頗許之洐敬重。

反觀自己，出卑賤，又不識禮數，他從第一回見便不曾敬重過，甚至辱“狀若昌婦”。細想其后這幾年，他何時又真正地尊重過一分一毫呢？

沒有。

沒有。

沒有。

他原是知道如何尊重子的，他尊重沈襄濃，也尊重伏良人，他只是不愿意去尊重而已。

他對的看輕，是刻在骨子里的，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姜姒心里好似有最后一堵堤壩矮墻潰然倒塌，隨后便是滔天的洪水決堤潰出，把那堵原本并不堅實的堤壩、矮墻沖得個干干凈凈，片瓦不剩。

趕牽著裴昭時倉皇退出了甘泉宮，周叔離問道，“婕妤與昭時公子這便要走了嗎？”

姜姒笑道，“先走了，只是要拜托周侍中，不要告訴陛下我們來過，拜托您了！”

周侍中怔然，忙拱手道，“婕妤放心。”

姜姒息急促，忍著淚抱起裴昭時倉皇往臺階下逃去。

裴昭時小心地著他的母親，聲氣道，“母親，你的臉好嚇人。”

姜姒忙沖他笑，“對不起，母親嚇到你了嗎？”

裴昭時抬起小手去的淚，“母親臉蒼白，昭時擔心母親。”

姜姒靠他的小臉，聲音哽咽著，“昭時，你會永遠陪著母親嗎？”

裴昭時用力地點頭，“昭時會永遠陪著母親，祖父祖母、伯父、良嬢嬢、姑母姑父，還有弟弟妹妹也都會永遠陪著母親。”

姜姒破一笑，是，有那麼多人陪著呢。

即便不在一，但心里也都有呢。

不該多想什麼，該高興，這幾年過去，依然有人愿意陪著。

若是裴君也在，他必然也愿意陪著自己。

不該再去肖想不該去肖想的。

可是眼淚依然使看起來潰不軍。

裴昭時摟住母親，亦是流下淚來，“母親不要哭了。”

***

周叔離是個守信的人，這一日們母子二人去甘泉宮的事終究是沒有讓許之洐知道。

而當許之洐閑時帶許懷信來朱雀殿見裴昭時的時候，們也并沒有表現出一點不同來，依舊笑著迎上來叩拜施禮。

“陛下長樂未央，太子殿下長樂無極。”

命們起了，許之洐道，“懷信知道昭時來，便要同來與昭時一起玩，他們兄弟二人年紀一樣大小，又好，倒是可以常在一。”

姜姒垂眸笑道，“是。”

許懷信要比裴昭時高一個頭，看著也有兩個裴昭時壯，姜姒知道許懷信的子，總擔心他一不留神便推倒裴昭時，或者不開心了便手欺負。

因而總是盯著兄弟兩人看，他們許久不見，裴昭時便拉著許懷信去看良嬢嬢送給他的好玩意兒。

許之洐見擔憂，笑道，“不必擔心，朕來飲一盞你點的茶。”

姜姒忙笑起，“是，臣妾這便去備下茶，陛下稍候。”

不久便備好了套的茶，跪坐案前拂了袖子，碎茶、碾茶、籮茶，忽聽裴昭時哭了起來，姜姒的心一激靈，旋即抬頭往窗外看去，見裴昭時被許懷信推在了地上，忙棄了茶跑去抱起裴昭時來。

許懷信怒極，指著他們道，“這大環刀孤要了，你怎敢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