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蘇皇后解了,椒房殿宮門大開,往日妃嬪們要來椒房殿請安的規矩便照例執行了下去。
這一日辰時,伏良人與沈襄濃準時到了椒房殿。
沈襄濃子重,行起來不便利,伏良人便與那作春桃的宮婢小心地攙著,“沈姐姐小心腳下。”
沈襄濃笑著應了,忽又注意到廊下有鳥鳴聲,不由地朝鳥鳴去,竟見廊下懸掛著一架金籠子,那籠中養著一只通黃羽的金雀。
沈襄濃便朝伏良人道,“妹妹你看,皇后娘娘居然還養著金雀。”
伏良人忍不住道,“真是怪事,養只雀便罷,平白無故拴著它做什麼?”
等到進了殿,墨娘引們落了座,笑道,“良夫人、襄夫人,請稍候片刻,皇后娘娘夜里頭疼得厲害,這會兒還沒有醒。”
伏良人便開始打量起椒房殿來,想起日前發生在朱雀殿的事,不由低聲笑道,“沈姐姐可知道,昨日太子殿下在朱雀殿鬧事,被陛下踹了一腳。”
沈襄濃驚奇不已,“太子剛剛冊立月余,便惹陛下不悅了嗎?”
伏良人笑道,“太子頑劣,總去招惹昭時,昭時又是個溫和有禮的孩子,難免吃虧。但你想,一樣大的孩子,秉涵養卻完全不一樣,哪個招人喜歡,不是一目了然嗎?”
沈襄濃點頭,輕著隆起的腹部,溫道,“但愿日后秉德也像昭時公子一樣,不使陛下厭棄。”
“那是自然,待秉德滿了周歲,陛下便會請師傅讀書習字。何況沈姐姐又是高門貴......”伏良人說著瞥了一眼榻,悄聲道,“豈是小門小戶出的可比的?”
兩人說著話,不由掩會心笑起。
伏良人又道,“稀奇極了,陛下還責罵太子是‘豎子’,從前哪里聽過這樣的事。”
沈襄濃亦是低聲道,“一個皇后,一個婕妤,教養出來的孩子真是天差地別。”
伏良人笑道,“我都恨不得把昭時要來自己養著,若不是陛下不愿意,我都要認昭時做兒子了。”
沈襄濃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伏妹妹真會做夢,姜婕妤又豈會平白給你這麼個好孩子。”
這好一會兒工夫過去,蘇采總算從屏風后出來,施施然在榻上落了座。
伏良人與沈襄濃俱是欠行禮,“皇后娘娘長樂無極。”
自許懷信被前斥責,蘇才本就郁郁不樂。結果方才伏良人和沈襄濃趁不在,便湊在一起竊竊私語,說太子的壞話。還以為不知道,其實已經在屏風之后聽了許久。
此時命們起了,蘇采便笑道,“方才在說什麼?”
伏良人道,“沒什麼,只是叮囑沈姐姐多注意養胎。”
蘇采笑道,“襄夫人一向子健壯,這胎像看起來也穩當,只是還要多加注意,要是磕了了,孩子可就沒了。”
沈襄濃臉一變,與伏良人面面相覷。
蘇采這才平了方才心里的不快,轉而環視殿一圈,不由問道,“怎麼只有良夫人和襄夫人,姜婕妤為何不來?”
伏良人有心與蘇采較勁,便笑道,“娘娘知道,姜婕妤最陛下寵,因而陛下特意許不必出來。”
蘇采秀眉微蹙,“不得不說,陛下對姜婕妤的寵是你們二人都不及的。月前平宮那件事,陛下可是親眼撞見了與郎中令有不軌之舉......不曾想,所有人都了罰,偏偏沒有。”
伏良人知道蘇采心里十分吃味,便又在這火上澆了一碗油,似笑非笑著,“豈止如此,聽說陛下陪伴昭時公子睡,這可是連太子殿下都沒有過呢。”
蘇采果然臉有異,頓了一會兒才道,“哦?竟有此事?”
伏良人又笑,“這種事豈能做得了假?”
沈襄濃因一直都在未央宮中,對燕國舊事不甚了解,原是不愿意參與其中。但方才蘇采句句針對,甚至對腹中孩兒意有所指,此時便也笑了起來,“昭時公子雖是已故定國侯之子,但乖巧伶俐,誰見了不疼,陛下喜也是人之常呀。”
蘇采心里怏怏不悅,這兩個人話里話外都在捧著裴昭時,哪里還將的懷信放在眼里。
昨日許之洐責罵許懷信是“豎子”,還警告許懷信再敢去朱雀殿便打斷他的,為中宮皇后已是無地自容了。
不管怎麼說,也真是奇事一樁,裴昭時再怎麼好,又不是許之洐自己的孩子,怎麼就能喜歡那樣。
再想到這幾日許懷信與裴昭時之間屢生不快,許懷信曾哭著質疑他的父親,“父皇為何偏袒外人!”
那時許之洐說,“昭時是你弟弟,你應當護他!”
許懷信便嚷著,“父皇騙人!他是裴家的人,不是懷信父親的孩子,也不是懷信母親的孩子,怎會是懷信的弟弟!他不是懷信的弟弟!”
蘇采心里咯噔一聲,好似有什麼天大的就要沖破這重重迷霧,卻又一時不敢確定。
忽地又憶起芫華來。
從前芫華為扳倒姜姒,倒是與議過裴昭時的世。
那時芫華問,“你可還記得孟玉槿為什麼會死?”
蘇采只道是,“當年風傳昭時是定國侯的孩子,想不開才死的。”
芫華冷笑一聲,“姜姒永寧元年八月便有了孕,我們都當懷的是殿下的孩子,那為何永寧二年春日才放出風聲說那是裴君的孩子?”
蘇采心煩意悶,忽得心下一凜,芫華的話似雹子一樣霍然齊齊地朝砸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裴昭時竟是許之洐的孩子嗎?
“皇后娘娘是殿下的親表妹,當今太后是殿下生母,有一回姑侄二人閑話,皇后娘娘得知燕王殿下對人有潔癖。你想想,一個有潔癖的人,怎會容許姜姒生下別人的孩子?”
后來在花宴飲上,芫華便說,“從前不怎麼見殿下與昭時公子在一起,猛不丁這麼一看,竟還有幾分相像呢!”
那時伏良人的母親竟也側頭與裴母竊語道,“奇怪,確實有幾分像。”
若是芫華有心要生事,胡謅裴昭時的世自然可以理解。但在外人眼里,二人竟也是相像,這便沒了道理。
方才腔之中那一團迷霧忽地便似被一把利劍劃破,一切清清楚楚地擺在了眼前。
蘇采豁然開朗,從前竟然從未想過還有這麼一出好戲。
若是如此,裴昭時豈能留下。
數日前許之洐便斥許懷信是“德不配位”,“怎麼配做太子”,顯然已有了廢太子之心。若裴昭時只是個世子便罷,既是天子脈,又比許懷信出,那怎能再留下。
裴昭時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