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殿的宮門從里鎖著，蘇采與許懷信便連一步都進不得了。

許之洐也有一段日子沒有來過了，朱雀殿安寧極了。

姜姒因憂思勞神，大多時候臥在榻上歇息著，一日三餐雖也如常進膳，但到底沒什麼氣神了。

若是神好，便取出裴母送的匣子，一個個打開來細細欣賞把玩。

裴君的古籍不釋手，的指尖到微涼的竹簡便想起溫潤如玉的裴君來。

想到裴君，便笑起來。有匪君子，軒如霞舉，何其有幸，才會遇見裴君那樣好的人。

也會打開箱子，一樣樣地把玩裴昭時的小玩意兒，那個撥浪鼓丑丑的，還是當年因許之洐給許懷信帶了一個彩繪子的撥浪鼓，伯嬴見裴昭時眼的，便給他用木頭削了一個，也沒有涂什麼，先是原木，后來用久了，便磨了損了，漸漸便發了灰。

偏偏裴昭時很喜歡。

也難怪他那麼依伯嬴了。

便想起伯嬴來，伯嬴與裴君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他原先冷漠嗜殺，連都在他手里吃了不虧。后來一起到了燕國，伯嬴從燕王邊的將軍被貶斥旁的馬夫，他一心要贖罪，慢慢便與從前不再一樣。

想起伯嬴的時候，下意識地彎起角，伯嬴與裴君一樣，都是這世上最好的人。

不管是不是心智不全，還是瘸跛毀容，他們好像從來沒有在意過。

他們待好，什麼都不圖的，只是因為是姜姒，所以才待好。

姜姒拿著撥浪鼓輕輕轉了起來，那陳舊的撥浪鼓便發出沉沉悶悶的敲打聲。

記得許懷信的撥浪鼓輕輕脆脆，十分悅耳。

你瞧，伯嬴的手工可真不怎麼樣。

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還好不好。但先前給他做好的鞋墊，總夠他用一陣子了。

再打開裴初娉贈與的那個最的匣子，都是很喜歡的發飾。取出那支流寶珠簪來，端坐妝奩之前，把髻上的簪子取了，換上流寶珠簪，那長長的一串東海珍珠編進發中幾圈，最后垂下長長的一條來。

姜姒打量著鏡中的發髻，十分滿意。

但很快還是將簪子取了下來，重新放回匣子收好。

下回再見到裴母和裴昭時的時候，定會簪上去，會問問裴昭時，“你看，昭時，姑母送與母親的流寶珠簪，好看嗎？”

裴昭時定會笑瞇瞇地點頭，“好看！”

姜姒笑起來，每日醒著的時候，都會與心里的人們說話。

會說，“裴哥哥，你若是還在，定也子孫滿堂了。”

也會說，“伯嬴，你要慎言慎行，慎始慎終，不要再犯什麼錯了。”

也會說，“阿姒，這已是第十一日沒有見到昭時了，但他跟著祖父祖母，你什麼都不必擔心。他有好的修養，好的學識，在祖父祖母邊，不會有人欺負他。”

姜姒自己是有一個檀木小匣子的，這個小匣子也并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只有一只琉璃耳墜和一個帕子。

耳墜的一只早就不見了，帕子是伯嬴的。

那是剛殺死顧念念的時候，被顧太后砸傷了額頭，出了好多，伯嬴給過這張帕子。

帶回朱雀殿清洗干凈了，帕子上有淡淡的艾草香，沒有舍得還給他。

只有這些寶貝，但這些寶貝都是支撐熬下去的神依托。

常常力不支，頭暈乏力，因而大多時候都在榻上睡著。

有一回醒來，竟不知許之洐什麼時候來了，他坐在榻旁，安靜地垂眸著。

姜姒一激靈，趕坐了起來，因臥得時間久了，有一些眩暈，打起神來笑著說道，“陛下怎麼不醒臣妾。”

許之洐溫聲道，“見你睡著，不忍醒。”

姜姒歉然，“臣妾儀容不整，陛下勿怪。”

許之洐道，“聽崔瑾瑜說，你近來嗜睡，子可有不適？”

姜姒笑著搖頭，“多謝陛下關心，臣妾很好。”

他垂眸細窺，“你看起來沒什麼。”

“只是因為剛睡醒的緣故。”話音甫落，似想起來什麼，便下了榻跪地磕了頭，“臣妾還沒有給陛下請安，陛下長樂未央。”

許之洐怔然，到底沒有說什麼，只是從袍袖中取出一個草編的蟈蟈遞給，“昭時托裴侯帶給你的。”

姜姒接過草蟈蟈溫著，的孩子一直在想著，心里歡喜，因而溫婉笑道，“多謝陛下，臣妾很喜歡。”

又過了許久，他說，“明日皇后要辦一次家宴，宮里還從未熱鬧過，朕便允了。侯夫人與國夫人也會來，你也同去罷。”

姜姒低頭淺笑，“臣妾不習慣人多，怕應付不來，便不去了。”

見許之洐沒有說話，姜姒悄然抬眸他，他的神不定，看不出什麼緒。

姜姒心里不安，忙小心道，“陛下恕罪。”

自平宮之后，總是十分謹慎，言行舉止必要察言觀。如此服從乖順，許之洐不知是壞事還是好事，但乖乖待在朱雀殿里，便是他的人，因而究竟是壞事還是好事，便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也罷。”他起了，便打算走了，“你在朱雀殿待著，也很好。”

姜姒心里空空的，說不清此時是什麼。只是輕聲恭送了，他也不再說話，轉負手走了。

輕舒了一口氣，拿著草蟈蟈去了窗邊榻上，輕輕掀開鎏金花木窗，把蟈蟈放在窗欞上，笑道，“昭時，你的小手多巧呀！”

天將晚，夕灑進窗里，外頭的天空紅彤彤的，姜姒朝外看去，一片赤紅的云煙霞在天邊翻卷舒展。

約聽見殿外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想來是衛營在此巡邏路過。

那里會有伯嬴嗎？

那戲文里說，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云霞翠軒，雨風片，煙波畫船，錦屏人忒看的這韶賤。

不久暮云收盡，月出東山，未央宮也慢慢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