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靜夜沉沉，浮溶溶。

對椒房殿而言，這一夜，卻遠遠沒有結束。

長雍被押到椒房殿的時候，他年邁的父親母親已然被五花大綁，跪在椒房殿偏殿之中。

見了他來，兩位老者淚花，著聲兒道，“兒啊！”

長雍跪地悲戚不已，“皇后娘娘這是何意呀！”

蘇采笑得面慈心善，“知道你是孝子，不必擔心，不過是你來問個話罷了。”

“娘娘問話，微臣自然知無不言，何必為難這古稀老人呀！”

“本宮問你話，你若如實稟了，自然即刻放你父母親離去。本宮沒有耐心，只想快些知道答案。”

長雍捶嘆息一聲，“娘娘旦問便是。”

“你在陛下邊隨侍多年，自然知道裴昭時的份，他到底是誰的孩子？”

長雍閉上眸子，心掙扎如刀刺，“娘娘心里既然猜疑，又何必再問。”

“也罷，本宮只問你，永寧三年裴昭時中蛇毒，用的是誰的？”

見長雍神悲不自勝，索又了他一把，朝旁宮人命道，“把刀架上，若敢胡說一句，便砍掉一個腦袋。”

那兩位耄耋老者已是抖如篩糠，“兒啊！冤孽呀！老父老母這把年紀了，脖子都了土，還要跟著你這個罪......”

長雍心里泣，忠孝難全，實在不忍牽連老父老母，一咬牙，“回娘娘，用的是陛下的......”

長雍話音但落，自顧自扇起了耳。

蘇采兀自一笑，雖心里早已猜得個八九不離十，但當真正確認的時候，依舊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縈繞心頭。

悱惻纏綿，翻腸攪肚，心緒不寧。

淡淡命道，“閉牢你們的，走吧。”

長雍忙叩頭謝了恩，攙扶著兩個老人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蘇采眸中殺機頓現，“墨娘，你在清涼殿的人，該出手了。”

墨娘笑著應道，“是，娘娘。”

***

這一夜總算過去，次日一大早，一頂轎子將裴昭時接進了椒房殿。

那前去裴府接裴昭時的宮人只道是姜婕妤病了，請昭時公子進宮。

裴父裴母不疑有他，便遣了個年輕得力的秦嬤嬤跟著，叮囑進了宮之后要察言觀，若有什麼不尋常不對勁的，便趕想辦法找人。

秦嬤嬤記下了，上一回裴父裴母進宮面圣，當時也跟著進宮侍奉一回。此番進了宮，見那幾個抬轎子的宮人步伐匆匆，神有異，看著頗不尋常。

跟著轎子行走時便留了個心眼兒，眼見著轎子不是往朱雀殿走，反而往椒房殿去了，便趁那幾個宮人不備，找了個宮宇拐角疾步往朱雀殿趕去。

秦嬤嬤不認得朱雀殿的路，便問起周遭路過的宮婢，謊稱自己是新來朱雀殿的婢子，因不認得路因而走到此。

宮婢倒也未曾生疑，給指了路，便以最快的速度疾跑起來。

朱雀殿宮門在里鎖著，秦嬤嬤便瘋一般地捶打宮門，“姜婕妤！姜婕妤！快開門！”

靜很大，崔瑾瑜很快便來了，隔著宮門問道，“外面是誰在敲門？”

秦嬤嬤道，“奴婢是裴世子邊的秦嬤嬤，世子有危險，請您快快請姜婕妤去椒房殿救世子！”

崔瑾瑜一驚，忙去了殿稟報。

姜姒本是一夜無眠，此時一顆心驟然提了起來，似千軍萬馬呼嘯著奔騰而來。想必是蘇采已經查清了裴昭時的世，將裴昭時除之而后快。

預到裴昭時已是禍迫眉睫。

匆匆出了朱雀殿，來不及再問秦嬤嬤詳，代了崔瑾瑜去宣室殿尋天子，又命秦嬤嬤去九華殿去尋良夫人，提起袍疾疾下了臺基往甘泉宮奔去。

只有許之洐能救下裴昭時。

但若尋不到許之洐，或他不愿來，伏良人也不會不管。

宣室殿沒有人，今日沒有早朝，許之洐不在。

甘泉宮也沒有人，門外侍奉的黃門回稟道陛下一早便去了清涼殿，此時約莫還在清涼殿中。

姜姒片刻不敢耽誤，轉往清涼殿奔去。

子不好，跑了這許久，早是悶氣短，但又慌又急，只知道的孩子每時每刻都有可能亡命殞，因而這口氣撐著繼續疾往清涼殿。

心里想，只要許之洐知道裴昭時有事，就一定會去救他。

好不容易到了清涼殿，清涼殿亦是氣氛凝重，殿外宮人屏聲息氣，從殿里出來的嬤嬤們端著一盆盆水往外走來。

姜姒進不得清涼殿的宮門，便央求宮門的婢子代為通傳。

那婢子卻道，“襄夫人怕是小產了，陛下不了，婕妤還是先回去吧！”

姜姒急得流出淚來，拔下髻上的金鈿子便塞進那宮婢手中，“求你去告訴陛下，請陛下救救昭時！”

那婢子卻不收金鈿子，只道是，“婕妤快不要為難奴婢了，襄夫人與小公子命垂危，陛下哪里還顧得上旁人！”

說著便進了宮門，“咣當”一聲將宮門關嚴拴牢了。

姜姒茫然無措，蹲在清涼殿宮門之外愣怔了好一會兒。繼而失魂落魄地往椒房殿奔去，哪怕以命相抵，也要救下裴昭時。

滿頭冷汗，腳底虛浮，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椒房殿，只是夢游般地往前跑著，冷不丁撞進一個人懷里，那人穩穩地接住了，低聲道，“姑娘！”

姜姒抬頭，見是伯嬴，眼淚一下子便抑制不住地涌了出來，“伯嬴，快去椒房殿救昭時！”

伯嬴輕聲應道，“姑娘別怕，我去把昭時帶回來。”

話音甫落，他便帶著衛軍轉往椒房殿疾去。

姜姒確信伯嬴一定會救下昭時，這才敢駐足口氣，待勻了氣息，趕忙提起袍亦往椒房殿奔去。

遠遠見衛軍已經跟著伯嬴進了椒房殿宮門，小小的裴昭時正攀在高高的樹上，那樹左搖右晃，裴昭時在樹杈上抓不穩，幾次險些摔下來，駭得臉煞白，哭著喊道，“母親救我！母親！”

姜姒頭皮發麻，大喊一聲，“昭時！”

越發加快了步子往椒房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