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四五日，許之洐一直未曾來過，朱雀殿暫時歸于安寧，姜姒日里惴惴不安的心便也慢慢放了下來。

那只小麻雀恢復得不錯，有水喝，有粟米吃，每日一瘸一拐地在殿外溜達，起來也歡快許多。

姜姒與崔瑾瑜沒什麼事做，便專心照顧起這小東西。

待小麻雀好得差不多了，們便拆了麻雀上的布條，打算喂飽后將它放出宮去。

這宮外頭海闊天高，山青水綠，它會找一最喜歡的地方壘窩覓食，以后也會與別的小麻雀生一窩小小的小麻雀。

只是小麻雀還未放走，周叔離便送了一架鳥籠子來。

宮門響起的時候，姜姒的心如擊鼓般倏然猛跳。

周叔離見了禮，開口時有幾分歉意，“陛下賜的，說是給那只麻雀的。”

崔瑾瑜呆愣片刻，暗暗瞧了眼姜姒蒼白的臉，暗嘆一聲，只得去接那籠子。

周叔離卻沒松手，緩聲道，“陛下要微臣親自給姜婕妤，還說......要姜婕妤親手將麻雀關進去。”

姜姒心里刺痛，明白許之洐的意思。

五月份的時候，蘇采還往朱雀殿送過一架金籠子，明里暗里譏諷不過是許之洐豢養的金雀。

那時候許之洐見了那金籠子和金雀十分生氣，轉頭便送回了椒房殿。

聽伏良人說那金籠子就懸在椒房殿廊下，蘇采氣得日里犯偏頭疼。

而今，許之洐要親自將小麻雀關進籠子里，便也默認了是個“籠中雀”罷？

沒什麼關系，在這朱雀殿里本就是一只雀。

連這殿的名字都是“朱雀殿”，一架籠子罷了。

姜姒平和接過。

但未見親手將麻雀關進籠中，周叔離便一直不肯走，立在原地歉然不已，“陛下圣命，微臣實在無法，還請婕妤諒。”

姜姒笑笑，并不使他為難，抓起麻雀便將它關進籠中。

籠門砰然一聲，發出清脆脆的撞聲。

那小麻雀出不來，便急得上躥下跳，喳喳起。

姜姒兀自一笑，“周侍中可以回去復命了。”

周叔離又施了禮，這才退了出去。

見崔瑾瑜仍然去照顧麻雀，姜姒出神許久，吩咐道，“瑾瑜，不必再上藥喂食了。”

崔瑾瑜錯愕轉，“婕妤，它會死的。”

姜姒笑道，“它寧愿死，也不會愿意在籠子里過這一生的。”

崔瑾瑜暗自嘆息一聲，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湯匙。

“婕妤千萬不要多想，陛下只是還沒有消氣。何況婕妤與......也并沒有發生過什麼......”

“他不會再原諒我了。”姜姒笑笑，“但沒有什麼好難過的。”

崔瑾瑜不解地，著遠，眼里十分哀傷，“我不過是他豢養的一只麻雀，犯了錯便罰，不配談什麼原諒。”

崔瑾瑜跪坐在前，猶豫了一下，隨即將抱在懷里，嘆息道，“是奴婢沒有照顧好婕妤，奴婢不中用，從來幫不上什麼忙。”

姜姒笑道，“你不必自責，沒有人幫得了我。”

崔瑾瑜便哭了起來，“奴婢沒有罰，卻每日看著婕妤苦，不如奴婢好好地挨一頓打，也好過如今日不忍！”

姜姒輕輕拍著崔瑾瑜，“我也只有死了，才能從這牢里出去。”

沒幾日，麻雀死了。

死了，才開了籠門，那僵直的小子被人從籠子里拿了出來。

但依舊埋在宮里。

***

憂思不解，子愈發不好，夜無法眠。

偶爾伏良人會來陪說話，講一些宮中的新鮮事。

有一回說起伯嬴來，“陛下為郎中令賜了婚，原也是好事。你說奇怪嗎？新娘子還沒過門，竟死了。”

姜姒兀自發著怔，“怎麼會死了？”

“說起來也是可憐，大婚前一日夜里吃了幾顆棗，竟被棗核卡住，一口氣沒上來，人就沒了。”

姜姒恍了神，頓了許久。

伏良人又道，“因是死在母家，還沒有過門，因而鄭家也沒有非要將鄭小姐葬伯家祖墳，鄭家是知禮數的。”

“郎中令如今又是孤一人，倒也怪可憐的。”伏良人嘆道，“我有幾次見過他，見他比從前又清瘦不。”

姜姒垂頭笑笑，“伏姐姐是菩薩心腸，若是方便照拂他，還請伏姐姐......”

伏良人輕輕拍拍的手，“你放心吧，你是郎中令的舊主，憂心他是必然的。我會知會我父親母親，若有合適的好人家好姑娘，便為郎中令說和說和，省得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姜姒意如麻，好一會兒才笑道，“也好。”

又說起沈襄濃來，“好在秉德沒什麼事，襄夫人雖摔了一下，但到底是子骨好，母子都平平安安的。眼下宮里沒有惹是生非的，待了秋，襄夫人生產了，陛下得了麟兒，可是這未央宮頭一份兒的喜事。”

是，宣德元年以來，未央宮還不曾有過什麼喜事。

死人倒是時不時地發生。

許之洐有了許秉德，便會把更多的力放在許秉德與沈襄濃上，那麼也能暫得安寧。

這樣想來，的確是未央宮頭一份兒的喜事。

有時候伏良人會說起許懷信，“太子在蘇氏手里太過驕縱，我不得要好好收拾他。他是從小山珍海味的吃多了，又生慣養無人敢惹，才養這種子。給他斷了飲食，他自然會怕，知道若是還似以前一樣蠻橫，是沒有人會縱著他。”

“如今在我跟前規規矩矩的，不敢有半分放肆。只是我不在跟前的時候，還是敢跟太子太傅和宮人們瞪眼發脾氣，這倒沒什麼好憂慮的，我非把他那臭病改過來不可。”

伏良人常年掌管后宮，調教人的手段自然是有的，何況只是個不足三歲的小孩子，自然能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伏良人笑著挑眉，“你再好一些，我帶他來給你磕頭。”

姜姒微笑搖頭。

自難保，連裴昭時的面都見不到，又豈會在意許懷信如今來不來給磕頭。

只是想起蘇采死前那不甘又絕的神，作為母親同，到底提了一句，“日子還長，慢慢改正便是。他畢竟還不到三歲，若是壞了，只怕陛下會問起來。”

伏良人頷首，“妹妹提醒的是。我們姐妹在宮里，不得要互相提醒幫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