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去永巷的時候，只帶了幾件換洗的裳。

原是想求許之洐，能恩準帶走那匣子古籍和裝滿裴昭時件兒的箱子，但許之洐不過是涼薄說道，“永巷是勞役之地，不必帶這些沒用的東西。”

又什麼都沒有了。

從來不看重外之，從前裴家給的嫁妝都沒有了，與伯嬴落魄到去死人的裳，數九隆冬去抓兔子充。

到了未央宮，許之洐也賞賜了不好東西，但知道不是自己的，因而也沒有。唯一想帶走的，就是那匣子裴君的古籍，還有裴昭時的小玩意兒。

若是可以，也想帶走裴初娉送給的那幾件首飾。

那條流寶珠簪十分喜歡。

平和地著許之洐笑起，“但愿陛下不會再遇見姜姒這樣的人，陛下便不必生氣。”

心里想，但愿阿姒也不會再遇見許之洐這樣的人，阿姒便不必罪。

姜姒垂下頭，不再去看許之洐晦暗不明的臉。

已是十分虛弱，周叔離看著不忍，忍不住小心勸道，“陛下，夫人看起來很不好，不如......不如緩幾日再去......”

許之洐沒有點頭。

姜姒便被那頂小轎送去了永巷。

永巷是未央宮最低等的地方，那里匯聚著未央宮最低等的宮人婢子，他們素日承著繁重的勞役，但因為無詔令不得離開永巷門，這里又自一片江湖。

自慶朝開始，永巷便直接聽命于桂宮太后，負責管理永巷的職做“永巷令”。只是本朝因顧太后移居了北宮，也無權再掌管永巷，因而便暫時歸到了中宮手中管轄。

只是后宮事務繁雜，新任伏皇后又懷有孕，無暇他顧，這永巷便了邊緣地帶，永巷令大權獨攬，日子過的倒比朝廷大吏還要滋潤幾分。

現今永巷令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宦，姓尹，尹不違。其下有兩個低一級的副職永巷丞，一個分管永巷宮婢的，賈一蓮。另一個分管永巷宦的，鄭順意。

先前蘇嬋罰被拖到永巷，在宦手里用盡迷香而死，便是在鄭順義的手下。

姜姒來永巷的時候，剛被冊封為夫人沒幾日，眼下雖沒有被褫奪封號，但到了永巷這樣最下等的地方勞役，什麼位份都沒有。

說到底，這里是永巷令最大，永巷丞第二，沒人會在乎什麼夫人婕妤。

來了這里的，不是家世低賤的，便是犯錯罰的。

換句話說，都到了永巷了，還指著出去飛黃騰達嗎？

宮里拜高踩低的風氣，在永巷這里暴無。因而姜姒即便以夫人的份勞役，永巷諸人見了這副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樣，心里便就有數了。

送姜姒來的黃門雖代了一句，“姜夫人生了病，還請尹大人多加照顧。”

尹不違笑著微微欠，“大人的意思......”

那黃門附耳低聲道，“該吃藥吃藥，總歸是陛下的人，可不能死了。”

尹不違忙笑著道謝，“多謝大人提點，大人放心。”

待黃門侍郎走了，賈一蓮與鄭順意互視一眼，問道，“大人，如何安置？”

尹不違方才臉上的笑意一斂，“不過是個犯錯的宮妃，該怎麼做，你們還不清楚嗎？”

賈一蓮便也得了令，將姜姒安置在婢子們住的廂房大通鋪上，并沒有什麼格外優待。不過是見虛弱得起不了，允許暫且不必勞役，先喝幾天的藥，待好一些再干活罷了。

但永巷并非太平之地，賈一蓮有個外甥楊柳兒，就在永巷婢這邊干活，但仗著自己的姨母是永巷丞便狐假虎威，自己搞了一個小團伙兒。素日里為非作歹，欺怕，儼然是個小永巷丞，無人敢惹。

因而姜姒來了之后，楊柳兒見姨母并不曾對這位夫人有什麼別的待，便也不把姜姒放在眼里。

第一件事便是趁姜姒病弱，把的換洗裳及髻上的珠釵都搶走了，只不過扔給兩套漿洗的發舊的布袍子罷了。

不過都是外之，姜姒昏沉無力，由搶了去。

很快，永巷又來了一個看起來面的宮婢，自報崔瑾瑜，原是在朱雀殿侍奉的。自請來永巷為婢，照看姜夫人。說是天子開恩，已經允準了。

既如此，尹不違便也點了頭，代賈一蓮將崔瑾瑜安置在婢廂房中住下。

但因崔瑾瑜子康健，除了每日出一點兒空閑來給姜姒煮藥喂飯，絕大多時候已經開始勞役了。

姜夫人被天子厭棄，的婢子自然也不永巷人待見。崔瑾瑜除了干自己的活，連本該分給姜姒的也一并承擔了。往往浣完所有已經是深夜，人也很快消瘦下去。

但姜姒總算好了一些。

待崔瑾瑜忙完了躺在大通鋪上，姜姒便似小一般偎在崔瑾瑜邊，低低道，“瑾瑜，你苦了。”

崔瑾瑜眸中一熱，“夫人說這些干什麼。”

姜姒道，“你不該來這里。”

崔瑾瑜輕嘆一聲，“奴婢怎會看著夫人在永巷苦，自己卻在朱雀殿清閑呢。”

姜姒越發挨了崔瑾瑜，企圖從上汲取一些溫暖。在甘泉宮刑罰室嚇壞了，不敢一個人合眼睡，此時偎在崔瑾瑜邊便能安心踏實許多。

崔瑾瑜已經乏極累極，但見如此可憐，必是在甘泉宮遭遇了可怖的事，索轉過來，輕輕拍打著的后背，寬道，“夫人安睡吧，奴婢就在這里。”

姜姒掉下淚來。

回想自己這一路跌跌撞撞，不知如何堅持下來。若要再回到從前，再回到建始十一年要重走一遍這來時的路，......實在不敢想。

暗嘆一聲，這余生的路那麼長，死不了，也看不見希。

崔瑾瑜偏偏聽見了，“夫人什麼都不要想了，睡一會兒吧。”

姜姒道，“我阿姒吧，我不是什麼夫人。”

崔瑾瑜便不再說話，只是更靠近一些，給掩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