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依舊是淡淡的艾草香，這種艾草香氣是緩解寒病癥唯一的解藥，姜姒貪這艾草味，忍不住向他靠得更近。

“姑娘怕黑，為何一個人在這里？”

“我怕。”

“怕什麼？”

“怕楊柳兒，也怕尹不違。”

是了，比黑暗更可怕的，比鬼更恐怖的，永遠都是人。

實在害怕。

害怕許之洐，也害怕即將到來的雨季。

害怕一個人。

伯嬴抱了，輕聲問，“我該怎麼做，才能救你？”

他的問題，一直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被許之洐牢牢地掌控著，即便已經淪落到最低賤的境地，他也沒有想要放過。

閉雙眸，輕嘆道，“我不知道，沒有人能救我。”

伯嬴垂下淚來，“對不起。”

疲乏地睜不開眼，低低道，“伯嬴，我又累又冷，想要好好睡一覺......”

伯嬴環視左右，永巷門外沒有一可以避雨的地方。他將姜姒打橫抱起，撐著傘去了方才蜷著的地方，那里還算有一點廊檐。

他盤坐下，將橫在懷里，攏了披風，一手撐著傘，一手環住，道，“姑娘睡吧，天亮我醒你。”

姜姒往他懷里湊了湊，蜷起子使自己更暖和一些。

他自己大概也不知道，他是一個多麼好的人。

這永巷長日漫漫，不知要在這里熬多久，但有伯嬴在，便能撐下去、熬下去、活下去。

不由地想到，若是永寧三年冬，與伯嬴逃去了慶國，現在的境地必定大不一樣吧。

有傘，有伯嬴，有他上的艾草香，姜姒噙著淚慢慢睡去。

沒有夢見那些死去的人，也沒有夢見那些可怕的事，在伯嬴懷中，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實。

不希天明，天若明了，伯嬴便該走了。

不知什麼時候醒來，見雨已經停了，而伯嬴沒有睡，他正垂著頭凝。

見睜眸，慌忙佯作看別的樣子，輕聲道，“姑娘醒了。”

姜姒的袍已經干了，看向天幕，東方已經出一魚肚白。

他說，“再睡一會兒吧，若有人來，我便醒你。”

他上是堅的銀甲，但已被烘的暖呼呼的。永巷的人一向起得早，天剛明就要被醒干活，不敢再睡，生怕被早起的人瞧見，再惹來什麼是非。

可貪這份溫暖，因而不愿起，低低道，“伯嬴，我害怕一個人。”

與許之洐的第一次見面，也是與伯嬴的第一次見面。

與許之洐的每一次糾纏，伯嬴也都在一旁。

許之洐在的時候伯嬴在，許之洐不在的時候伯嬴也在。

從前料不到，有一日竟窩在伯嬴懷里。

他垂眸著的眼睛，想起了逃亡途中的姜姒。

那時他被流寇砍重傷，從馬背上栽下來。

問他，“伯贏，你自斷前程，就是為了護我麼？”

“是。”

半晌又問，“伯嬴，你會一直跟著我嗎？”

他答，“伯嬴是姑娘的馬夫，自然一直跟著。”

“我真怕，怕因自己害死你。”

“生死有命，姑娘不必怕。我尚且還有一口氣在，必會護好你。”

“為什麼？”

“我立過誓，要一生守護姑娘與昭時公子。”

那時他躺在雪地里，便著姜姒的眸子，那是一雙極的桃花眼。

的眼睛好似能蠱人心，只是著的眼睛，他便莫名地安定有力。

那種力量使他愿意拼盡全力帶求生，也愿意義無反顧地為赴死。

伯嬴記得那日的雪很厚，但他下的雪漸漸消融下去，那冰水漸漸過貂裘，滲進他的布袍子。

而尚跪坐在他旁，似菩薩一般垂眸溫慈和地注視著自己。

他便是從那一刻，墮進了這雙眼睛里。

在最痛苦難熬的時候，是那段逃亡的歲月支撐他走了過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每一個舉，都深深地刻進了他的記憶中。

而此時，這雙眼睛看起來支離破碎。

他知道在許之洐手中盡了凌，但從許之洐手里救人是天大的難事。以裴君的份都沒有將救出去，他如今就在許之洐手下任職，所憑借的不過是多年的追隨與信任，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伯嬴下意識地用掌心覆住了姜姒微涼的臉頰，“姑娘等我，我必拼盡全力。”

姜姒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溫熱的，但因常年握劍，他的掌心有繭。

這是伯嬴的手。

這只手的主人曾肩負重傷在轅門為一戰。

但不愿聽任何人對說這樣的話。

裴君說“若不能許你一世安穩，便我一世不得安寧”，但他死了。

崔瑾瑜說“那我便用自己的命，換你往后余生安穩”，但也死了。

因而當伯嬴說起“姑娘等我，我必拼盡全力”的時候，姜姒眼底沁淚。

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便也漸漸生了暖意。

著他的眼睛，“伯嬴，你要好好活著。”

伯嬴沖一笑，姜姒便也笑了起來。

他從前冰冷得令人不敢靠近，他不知道自己笑起來的時候有多好。

與伯嬴，猶如艾草，生于山野，命如草芥。

天將明，姜姒閉上眸子，偎他，“伯嬴......”

伯嬴，活著有多難呀。

但在你懷里，好似便不再那麼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