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鶯兒見已經警告了,便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與貴人有話要說。”
賈一蓮忙拽起楊柳兒退了出去。
董鶯兒牽著姜姒的手去了榻上坐下,嘆道,“您苦了,這些婢子敢如此欺辱,莫不是因了陛下那道詔令的緣故。這才十幾日過去,崔姑姑便沒了,可知您在這永巷之中十分艱難。”
姜姒抿微笑,“鶯兒,拜托你轉告皇后娘娘,多謝記掛著我,也多謝你今日相救。”
董鶯兒道,“您放心,奴婢定會轉告娘娘。”
繼續道,“娘娘與您是多年的分了,當時聽聞您冊封了夫人,陛下又賜您住在甘泉宮,真心為您高興。只是陛下護您護得,娘娘一直無法得見。”
“后來不知怎的,您突然就悄無聲息地被送到了永巷,因為沒有消息,娘娘也是七八日后才得知。”
姜姒垂眸無話。
董鶯兒低聲道,“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娘娘也是讓我勸您一句,陛下心里待您與旁人不同,您只要服認個錯,陛下立刻便能將您接回去。”
接回去,接回哪里去?
接回朱雀殿,還是接回甘泉宮那間刑罰室?
害怕甘泉宮那暗不見的刑罰室,害怕被吊在梁上,害怕被鎖在籠中。
伏良人什麼都不知道罷了,因為許之洐從來沒有如此待過。
董鶯兒亦是什麼都不知道,還在繼續說下去,“陛下心事重重,日不痛快,即便在娘娘與襄夫人跟前,亦是不怎麼說話。娘娘見您與陛下如此,憂心極了。”
“陛下知道您子不好,并非有意讓您勞累,只是心里的火氣無發泄,才會罰您來苦。您便向陛下認個錯吧!”
姜姒淡淡笑道,“鶯兒,伏姐姐的心意我明白。”
卻只口不提認不認錯回不回去的事。
“您再想想,若是想通了,便與永巷丞說一句,自然會去椒房殿回稟。”
董鶯兒勸不,也只得起了,“奴婢出來時間久了,便先回去了。”
姜姒欠送出了廂房,見賈一蓮與楊柳兒此時正在院中站著,董鶯兒命道,“陛下與皇后娘娘一直牽掛著貴人,你們好生照看,莫要會錯了意。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貴人子虛弱,這浣的差事,你們自己想辦法,莫要累著貴人,否則有你們好看。”
賈一蓮忙躬應是,“下謹遵皇后娘娘懿旨,請娘娘與董姑姑放心。”
眼見著董鶯兒與那幾個嬤嬤的影消失在永巷,賈一蓮便開始訓斥起楊柳兒來,“我已經提點你多次,不要生事不要生事,我這永巷丞的差事,遲早要被你嚯嚯完!”
楊柳兒雖臉上腫得厲害,心里卻是十分不服氣,“姨母,如今我有尹大人仰仗,姨母自然便也有尹大人仰仗,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住!”賈一蓮臉黑沉沉得難看,極力低聲音斥道,“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楊柳兒似笑非笑地著賈一蓮,“怎的,外甥兒攀上高枝兒,姨母不高興。”
賈一蓮暗暗環顧周遭,見無人敢來,才鄙夷地睨著楊柳兒,“我們賈家,怎麼有你這種不知廉恥的東西!”
楊柳兒神亦是難看極了,若不是因臉紅腫,只怕還要更加難看幾分,“姨母厲害,姨母有本事,姨母哪回見我出事護著我了?這次我若不攀上尹大人,只怕姨母今日只能見到我的尸了!”
賈一蓮面容,但依舊語氣冰冷生,“是你屢教不改,豈能怪到我的頭上。”
楊柳兒嗤笑一聲,“所以我才要往上爬呀!”
賈一蓮亦是冷笑,“你爬你的,只是夜里最好克制著些,省得讓這永巷幾百口子人看笑話。”
楊柳兒臉一白,不,的臉紅腫如豬頭,因而看不出白來。
瞪著賈一蓮,“我不怕丟人,若是哪一日我代替姨母做了永巷丞,還請姨母不要怪罪。”
賈一蓮冷然著楊柳兒,“不是姨母看不起你,永巷丞是天子任命,你做不了。但出于對你母親的姊妹誼,我依然要提醒你一句,方才董姑姑的話你最好記在心里,不要再去招惹貴人,否則誰都兜不住你,便是尹大人也兜不住!”
楊柳兒不屑一笑,湊到賈一蓮臉前,幾乎要到賈一蓮的鼻尖了,低聲音道,“多謝姨母提點,不過,管什麼貴人還是宮婢,淹死、悶死、毒死......有上千種法子死的不明不白!”
楊柳兒說著話,便往廂房里看來,目銳利,殺機畢現,剛巧巧地落進姜姒的眸子里。
姜姒手上數條人命,但撞上這樣的目依然心中一。
太悉這樣的目。
***
到了夜里,姜姒愈發不敢在廂房之睡。
依舊趁無人注意溜出永巷門,尋了干凈的宮墻腳下靠著。
如今永巷已經掛了宮燈,夜里倒不再那麼暗了。雖偶爾有逐魂鳥乍然起,但有宮燈亮著,看起來不再可怖,累極了便也昏沉睡去。
夜半微涼,但覺暖暖的,有什麼聲音在強有力地跳,使不再害怕,因而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安穩眠。
醒來的時候,東方既白,姜姒發現自己竟在伯嬴懷中。他依舊似前幾日一樣,盤席地坐著,將穩穩攬在懷里。
只是多了一件大氅,因而沒有察覺到冷意。
他靠著宮墻淺睡,姜姒不忍擾醒他,便沒有。
只是看著伯嬴。
許之洐總將踩進爛泥里狠狠踐踏,而伯嬴卻總要將從爛泥之中托舉起來。姜姒微微一,大概是常年在許之洐邊的緣故,他的睡眠很淺,此時醒來,垂眸著姜姒。
“姑娘冷嗎?”
“我很暖和。”
下一個夜里,伯嬴依舊會來。
依舊似前幾日一樣,盤席地坐著,將穩穩攬在懷里睡。
姜姒心中歉疚,便道,“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必總來。”
“姑娘嫌我煩。”
“沒有,伯嬴。”
“那是為何?”
“你白日在宮中巡守定然很累,我不愿再累著你。”
總是不愿意麻煩旁人。
但伯嬴只怕不愿意麻煩他。
他給掖了大氅,垂眸道,“這是伯嬴之幸。”
姜姒便不再說話,從大氅中出手來,地握住了他微涼的指尖。
的手因總在永巷漿洗的緣故,又逢雨季寒發作,有些微腫。
伯嬴指尖一,片刻后反握住姜姒,將蔥段似的手塞回了溫熱的大氅之中。
但他沒有松手。
姜姒記得在永寧三年冬,伯嬴被流寇砍重傷,問伯嬴,“伯嬴,你會一直跟著我嗎?”
那時他說,“伯嬴是姑娘的馬夫,自然一直跟著。”
此時又問起了同樣的話,“伯嬴,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如今份卑賤,而伯嬴卻是衛軍之首,因此不敢再提“跟著”,只說“陪著”。
但伯嬴說的是與永寧三年一樣的話,他說,“伯嬴是姑娘的馬夫,自然一直跟著。”
姜姒著伯嬴的眼睛,宛然笑起。
這糟糕的世間,有伯嬴,亦是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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