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冷眼瞧著椿娘失了心智，雙目渾濁，狀若癲狂。

趁著婢廂房一團，而尹不違與賈一蓮的人也尚未趕來，摁住椿娘胡扭晃的腦袋，厲聲問，“是不是你殺的崔瑾瑜！”

椿娘被這厲問之聲駭住，神有片刻的清明，然而那清明之轉瞬即逝，繼而又驚恐地尖聲了起來，“走開！不要找我！不是我！走開！”

若心里無鬼，又豈會被嚇瘋。

只是椿娘素來不是個能拿主意的，不過是楊柳兒的走狗罷了。本想著昨夜誆出真相來，卻不料這椿娘如此不經嚇，一句話還沒問便就昏死過去，醒來就失心瘋了。

姜姒急于知道真相，便端了水來往臉上潑去，“是不是楊柳兒殺的！”

椿娘胡撲騰起來，咕嚕咕嚕嚷著，“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殺的！崔瑾瑜！走開！啊！不要來找我！不要過來！走開！”

還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賈一蓮就已經來了，見狀趕喝道，“捂住拖走！什麼殺人不殺人的！”

立時有兩個婆子上來抓起椿娘，啪啪兩掌扇了過去。

椿娘被打得疼了，愈發大聲地道，“不是我殺的！走開！啊！我就推了一下！”

婆子立刻堵住了椿娘的，牢牢扭捆著拖了下去。

姜姒心里計較著，椿娘雖沒有供認出旁人來，那最后一句話卻暴出了蛛馬跡。

只推了一下，那崔瑾瑜又是如何被淹死的？

只能是楊柳兒了。

此時楊柳兒并不在跟前，應是還在尹不違的宅子里伺候著。

姜姒這輩子遇到的好人不多，崔瑾瑜是其中一個，姜姒又豈會令無辜枉死。必要找出真兇，給崔瑾瑜一個代，才不辜負崔瑾瑜護了這一遭。

椿娘已然被人拖走，很快那瘋癲顛的聲音便消失了，連一點“嗚嗚”之音也聽不見了。

眾人趕四散開來，去做自己的活計。

姜姒便也退了出去，那浣池邊有今日要漿洗的。

這一日安安穩穩得過去，沒了朱七娘，又沒了椿娘，楊柳兒到底是收斂了許多，沒有再來為難。

待到了酉時，許之洐的人又來了。

這回來的不是周叔離，也不是那個慈祥的老嬤嬤，是幾個黃門侍郎。

沒有問是否知錯，而是侯在一旁不不慢道，“陛下有詔，貴人隨咱家走一趟吧。”

此時已近黃昏，日西斜，天將暗。

姜姒心中不安，每回許之洐命人來帶，若不是周叔離，便向來沒有什麼好事。

害怕甘泉宮那間刑罰室。

也害怕看見許之洐。

強下心中的不安，解下襻膊，隨黃門侍郎往外走去。

出了永巷門，穿過幾重殿宇，穿過宮中大道，竟沒有往甘泉宮去，姜姒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

若不是去甘泉宮，便不會再進那間刑罰室，不必被關進籠中，懸于梁上。

也許很快便能回來。

待永巷宮燈亮起，必會在宮墻外等到伯嬴。

有伯嬴陪著，便沒有什麼好擔憂的。

這幾個黃門侍郎微微佝著子，一路上什麼話也沒有，只是垂頭往前疾去。

姜姒子不好，若是跟不上去，他們便駐足等一等，大概也并沒有那麼著急。

姜姒寬自己，也許并不是自己想得那麼糟糕。上一次被帶到甘泉宮，乘的是一頂轎。此時沒有轎，為首的黃門侍郎面也不那麼難看，不催，還能等上一等。

這應該是一個還不錯的預兆。

微微笑了一下，一定會很快回永巷。

但當黃門侍郎在平宮外停下的時候，姜姒腦中轟然一響。

平宮，這是在未央宮中噩夢開始的地方。

姜姒著“平宮”的牌匾，強迫自己平靜下來，里的翻騰、畏怯、慌，卻無論如何都制不住。

兩個小黃門推開了宮門，為首的黃門侍郎便手道，“貴人請進吧！”

姜姒指尖，雖知問了也許沒什麼用，仍舊是問了一句，“大人可知道，陛下召我來是為了何事？”

為首的黃門侍郎只是微微一笑，并沒有答話。

其余幾人亦是如方才一樣垂頭不言。

“貴人請吧！”

姜姒提起袍進宮門，一步步往大殿走去。

這平宮的牌匾上書三個篆書大字，看起來比閻羅殿還要駭人。

此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殿沒有掌燈，也沒有人，拘謹地站在一邊，一顆心惴惴不安，七上八下，臉亦是白的嚇人。

殿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也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久，久到以為命來的人已經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回事。

姜姒一直忐忑驚惶的心開始慢慢平和下來，想，不會有什麼事的。

已經是永巷奴婢了，每日規矩勞作，謹言慎行，即便常常因寒邪癥雙手腫脹，但沒有過懶。

因而，今日被帶到平宮，定然不是因為自己在永巷出了什麼差錯的緣故。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與伯嬴扮鬼把椿娘嚇瘋這一樁。只是，這件事做得十分蔽，許之洐是不會知道的。

這樣想著，倒也沒有什麼可憂心的。

這平宮常年無人居住，但由專門的宮人婢子素日灑掃，看起來不算破敗，殿也整齊干凈。只不過因了夜不曾掌燈，黑的什麼都看不清楚。

姜姒怕黑，怕看見不干凈的東西。越是害怕，腦中便越是想起那些可怖的夢境來，只覺得那些可怕的東西就在邊。不得安寧，不敢睜眼，左右無人，索闔上眸子蜷在廊柱后面躲了起來。

平宮靜得駭人可怖，偶爾聽見老鼠的靜亦能嚇一跳。若是殿外偶爾一聲逐魂鳥咕咕起來，也能將駭得脊背發僵。

無比想要見到伯嬴。

寧愿自己此時依然在永巷外的宮墻風餐宿。

好似過去許久，又似只是過去一盞茶的工夫，忽聽驚雷乍起，驟然一道閃電打進平宮，照得這大殿刺目通明。

面前負手立著一個人，正高高在上地俯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