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再回衛營，又是滄海桑田般的變化。

伯嬴打來熱水，找出一件干凈的袍子搭在架子上，便去門外守著了。

姜姒泡在木桶之中，想起那將將過去的一日一夜，似噩夢般始覺后怕。

但再想到將來，伯嬴雖帶回了衛營，亦不會是最終的歸宿。

他明日就要出宮迎娶鄭淑妧，此生不再進宮。

沒有問伯嬴該怎麼辦，但凡問一句，都是在他。

姜姒洗凈上的污，頸間被項圈磨爛的卻生生作疼，小心地清洗傷。

許之洐賜予的苦難，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豈止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但凡生而為人，都絕不會忘記。

若有朝一日，能將許之洐的命在掌間，定要許之洐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從木桶里出來，干了子，穿了伯嬴的長袍。

伯嬴的袍服很，穿上了他的袍子，如上他的，姜姒才覺得心里踏實起來。

他的袍服亦是很大很長，穿著松松垮垮，沒有抱腹與襯在里裹著，總覺得空空。

“姑娘好了嗎？”

伯嬴在門外問道。

姜姒拉領口，去開了門。

他手里拿著小瓶子，“我給你上藥。”

姜姒便隨他到了矮榻上，旦一跪坐下來，上松垮的袍服便自然岔開，出雪白的雙膝來，臉一紅，只當是沒有看見。

伯嬴已取出藥，便揚起頭，出狼藉的脖頸來。

那冰冷黢黑的鐵項圈還在頸間箍著，伯嬴將藥抹在指腹，輕輕緩緩地往傷口上去。

他因常年持劍，指腹掌間皆有繭子，但他到傷時，姜姒并未覺得疼楚。

只是麻麻的，令忍不住起了一層細細的皮疙瘩。

想起日前伯嬴去解項圈上的布，亦是此此景。

姜姒面頰一紅，不由地向伯嬴，他那樣冷面的人，亦是耳畔生紅。

見看著自己，那一雙桃花眸子水盈盈，伯嬴不由地便被那眸子卷了進去，手上的作一時便頓了下來。

姜姒笑起來，就是面前的這個人，他說，“如今只求一死，末將便也求一死，碧落黃泉，末將依然守護。”

就是面前的這個人，他說，“姑娘不怕，死生存亡，我與你一起。”

就是面前的這個人，他說，“比誰都干凈。”

而今日，就將是訣別了。

姜姒這樣想著，抓住領口的手便松了下來。

這寬大的袍子領口本便松垮，乍一松手，那擰在一起的褶皺很快便鋪展開來，往的削肩之下去。

伯嬴著那領倏然一下落的肩頭，那玄黑的鐵圈鎖住了的脖頸，肩骨折拐之清瘦好看。

原先的抱腹浸了，被搭在木桶之上，因而領口下的時候，不免出前景。

跪坐在他前，一對膝頭與他不過半尺的距離。

他長睫輕，捧起的臉吻了上去。

他們在這矮榻之上共眠良久，從不曾逾矩。

但什麼規矩？什麼又是逾矩？

被人棄如敝履，他也尚未娶妻，如何才算守矩，如何才算逾矩？

如今亦是躺在這張矮榻上，伯嬴著下的姜姒，他問，“姑娘可會后悔？”

哪有什麼可后悔的？

他們是抱著一顆赴死的心從永巷出來。

也許很快便會被賜死。

也許就在今日，也許會是明日。

那便一起死。

沒什麼了不得的。

姜姒勾住他的脖子，抬頭向他吻去。

無長，不知如何報答伯嬴的守護。

伯嬴是撐著活下去的，怎麼會后悔。

他多溫啊，他從前那樣冷心冷面的人，如今亦是氣方剛的年紀，待卻十分溫。

姜姒從未被人這般溫待過，因而原本十分厭惡之親。

他常年持劍的雙手到的之上，沒有覺出任何不適來。這雙手無數次地護過，無數次地將從厄境之中抱起，這雙手給了依靠。

抱住滾熱的伯嬴，心里無比歡喜。

從多久之前呀，的心便已經離不開伯嬴了。

從前不知道。

從前也不敢想。

沒有再說“伯嬴，你不要丟下我”這樣的話，已經知道伯嬴不會再丟下。

姜姒在伯嬴的溫對待下，徹底地將自己給他，隨著他的作與他一起共赴云雨。

良久，終是云收雨歇。

伯嬴以額相抵，他拉過棉被蓋住的子，他勻了氣息，喃喃喚道，“姑娘......”

姜姒側過窩在伯嬴懷里，“伯嬴。”

他說，“我不會丟下你。”

姜姒宛然笑起，信伯嬴。

何其有幸，有伯嬴。

不能沒有伯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