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晌午,伯嬴生了爐子,給洗凈了袍,又懸在架上烘著。
爐子上熏著艾葉,散出清幽好聞的艾草香來。
頸上好了藥,項圈上依舊仔細纏好了一圈細的棉布,不疼。
他從伙房端來飯菜置在食案上,飯菜樣式很簡單,一只燒,一份豉煎魚,一大碗菽湯與兩份粟米飯而已。
營中伙食簡單,自然比不得前朝后宮。但與永巷相比,已是十分難得。
伯嬴給盛了菽湯,又撕下一條來放在粟米飯中,溫聲道,“姑娘吃吧。”
姜姒溫應了一聲。
伯嬴總會將照顧得極好。
若不是困在這宮墻之中,若不是永寧三年沒有逃到慶國,與伯嬴也許早便過上了這樣的日子。
去年的隆冬,他們趨馬在徐安大營的轅門外,徐安問他們,“要去哪兒?”
說,“去沒有戰爭、沒有權謀的地方。”
那時徐安嗤笑,“這世上沒有這樣的地方。”
這世上果真沒有這樣的地方嗎?
可在這衛營里,當與伯嬴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是有這樣的地方的。
從前無比向往“與君閑坐,燈火可親”。
以為做了許鶴儀的太子良媛,便是與君閑坐,燈火可親了,然而并不是。
許鶴儀并非良人。
以為做了許之洐的燕國王后,便是與君閑坐,燈火可親了,然而并不是。
許之洐也并非良人。
如今與伯嬴在一起,才知道了究竟什麼才是與君閑坐,燈火可親。
若是再見到徐安,便要告訴他,這世上有這樣的地方。
待用完飯,袍也烘干,便換上了自己的布袍子。
伯嬴只是著,良久才問,“姑娘信我嗎?”
姜姒沒有猶疑,垂眸說,“信。”
伯嬴一笑,“姑娘先回永巷。”
他說,“我會做一個了結。”
姜姒輕輕點頭。
不管他做什麼決定,都不會怪他。
這輩子大概再離不開永巷,回了永巷,也許伯嬴便能留在衛營,便還能再看見伯嬴。
若他不能留在宮里,也不會怪他。
這些年的守護,于而言,已然足夠。
姜姒亦沖伯嬴一笑,目在他眸間流連,看不懂伯嬴的神。
他的神十分復雜,那雙悲天憫人的眼睛里藏住無數的緒,姜姒未去深究。
原是要跟他說,“伯嬴,死生存亡,刀山火海,我皆與你一起。”
但是想,如今與伯嬴心意相通,不必再說這樣的話。
若是他明日離宮,也無需再說這樣的話。
朝伯嬴欠了欠,轉向外走去。
明日,將來,還能再見到伯嬴嗎?姜姒不知道。
臨出營門,忍不住止步回眸,見伯嬴正立在院中,怔然著。
伯嬴。
那是的伯嬴。
他明日要去迎娶新嫁娘。
姜姒心頭酸,低頭淺笑。
一布袍子,亦是世獨立,出塵不染。
及至出了營門,盈在眸中的淚水才止不住地淌了下來。
今日一別,再見又是何時呢?
也許白發蒼蒼了,再也見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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