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在永巷這小小的廂房里,這一角屋檐為他們遮風擋雨。
廂房不大,矮榻也不算大,但伯嬴每回睡總是背對著,每回也總比醒得早。
姜姒原先沒有起疑。
直到有一回他睡過了頭,次日竟比姜姒醒得晚。
姜姒不常見到伯嬴睡的樣子,此時湊到他旁,撐起子來仔細端量伯嬴的面龐。
伯嬴真是個有魔力的人。
從前白芙要往長安去,便將伯嬴托付給,叮囑說,“阿姒呀,姐姐沒有照看好你。臨走前,還要腆著臉將伯嬴托付給你。若是哪一日伯嬴再犯了錯,你便拉他一把罷。”
只道是自難保,又能拉得了誰。
白芙便哭道,“他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他已經知錯了,他沒有那麼壞,你若能幫得上,就拉他一把。”
如今,鄭淑妧亦是要托照看好伯嬴。
兀自盯著伯嬴看,總覺得哪里很奇怪。
還是刀削斧鑿般的廓骨相,因不必總在宮中巡邏值守,面便白回來一些,但依然奇怪。
是哪里奇怪。
姜姒手去他的瓣。
一夜過去,那里冒出細細的胡渣來。
實在奇怪。
他已是宦,怎可能會生出胡渣來。
的指腹輕,竟覺得十分扎手。
而伯嬴素來警覺,此時兀自醒來,只當是刺客,遽然翻將制于下。
姜姒趕說道,“是我。”
伯嬴松了手,歉然道,“弄疼你了嗎?”
姜姒垂眸低聲道,“不曾。”
見姜姒臉上泛紅,他才發覺自己正覆在上,卻沒有打算放開,只是問道,“姑娘不睡覺,在干什麼?”
自伯嬴進了永巷,他們已不曾如此親。
姜姒別過臉,手去他的胡須。
伯嬴一怔,趕忙翻下了榻,背過去。
他一向小心,沒料到守著姜姒,一夜之間竟冒出這的胡渣來。
他趕從匣子里取了燧石刀(漢代剃須的工),背著姜姒開始凈面。
姜姒怔怔地著伯嬴的背影出神。
原先總覺得伯嬴與那些宦不一樣,原來差別竟在此。
那些宦一胡子也不曾有。
的聲音似敲冰戛玉,“你和其他宮人不一樣。”
伯嬴沒有轉,只是問道,“哪里不一樣?”
“你不會垂頭駝背,你的腰桿總是很直,那些宦從不敢這樣。”
他轉過來,定定地瞧著姜姒,“哦,我不是宦。”
他確實從未承認過自己是宦。
他不痛不得說出這句話來,倒姜姒覺得有些難為。
“陛下厚待我,只是許我以的份在永巷。”
原來如此,這樣看來,許之洐待伯嬴當真是好。
“你那日分明了刑責。”
心里是不解的,許之洐怎會容許他完整地待在永巷,與日夜相見。
他解釋道,“是鞭刑。”
姜姒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伯嬴不是宦,那便沒有拖累他,反倒害白白為他惋惜一場。
白日里許之洐來過,見捧著將將挖來的小野花進了廂房,便譏諷,“伯嬴是宦,你也愿意跟他?”
是,即便伯嬴是宦,也愿意跟著他。
許之洐便冷笑,“也是,你一向低賤如昌支,若是急了,連宦也不嫌棄的。”
那時只是平和地看著許之洐,覺得許之洐十分可憐。
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不也時常出這低賤的永巷嗎?
即便他已經有了沈襄濃的孩子許秉德,也有了伏良人的孩子許牧云,不也時常出這污濁的永巷嗎?
不過是仍舊放不下罷了。
可憐,也可笑。
見目如此,許之洐便迫到近前,垂眸仔細打量著,拽著的項圈迫使高高仰起頭來,說什麼,“朕該讓你親眼看著伯嬴宮刑。”
甚至把手里的小野花摔到了頭上,那碎下來的泥沾了滿頭,若不是及時閉上了眼,只怕還要砸進眼睛里。
想到此,姜姒越發笑得停不下來。
許之洐真是個可憐的人。
偏偏要好好活著,要與伯嬴好好活給他看。
讓他親眼看著與伯嬴恩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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