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以宣德皇后的名義將將在北宮置了顧念念,尚在半路便被顧太后召至桂宮問責。那時候許之洐告訴他的母親,“朕不但要留下,朕還要做皇后。”
顧太后便斥責起來,“初時為婢,后來為奴,更是做過許鶴儀的良媛,裴君的孀。曾殺皇長孫,又殺顧皇后,手上沾滿了,這樣一個歹毒蛇蝎,怎配母儀天下?”
即便顧太后口中的十分不堪,但許之洐依舊決意要為后,他說,“朕偏偏要這樣的人做皇后。”
因了這句話,顧太后的聲音便高高地揚了起來,“阿洐,單是姓姜這一項,就不能為后!”
“我朝何時以姓氏定皇后了?”
“‘姜’是慶朝國姓,你與母親裝什麼糊涂?”
那是姜姒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姓氏。
那時候顧太后以死相,而許之洐目冷峻,薄鋒,許久一言不發。
原來顧太后是知道的。
建始帝許世年原是慶朝大將,因兵變洗宮城,從而登基即位,開立乾朝。顧太后是建始帝的繼室,如今想來,又怎會不知。
大概也是因此,顧太后才對始終不喜。
姜姒向伯嬴,伯嬴素來不會說謊,因而向伯嬴,想要向伯嬴求證。而伯嬴亦是垂眉細語,“你是慶朝的長公主。”
姜姒心中千般滋味齊齊涌上心頭,已被人當作最低賤的奴隸,便是此時頸上亦是鎖著鐵圈。這樣的人,一個賤比爛泥的人,怎配做慶朝的公主。
可什麼都不記得了呀。
只記得周遭流如海,尸橫遍野,而的母親在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氣。
母親說,“阿姒啊,你要好好活下去。”
記得母親的神十分絕。
鼻尖發酸,面憮然哀戚,久久說不出話來。
姜芙如今已是許之洐的容華,聽伯嬴說頗得天子恩寵,可此時姜芙正肅然跪著。
殿外風雪似碎瓊玉,姜姒意如麻。
姜芙繼續問道,“你可知道,你的父皇母后死于誰手?”
姜姒噙著一眶淚水,約知道姜芙口中將要說出誰來。
因為許鶴儀臨行前的話似一刺一般始終埋在心里,他問,“你可知道五歲那年,我為何救起你?”
“為何?”
“你可知是誰屠戮了你的父母親人?”
“是誰?”
他仿佛什麼都問了,又仿佛什麼都沒有說起。
永寧三年十一月底的寒風如刀割臉,那滔天的大雪蓋住了滿宮的尸首,蓋住了流淌百里的跡,蓋住了骯臟的人心與算計。
姜姒心中凄惶,寧愿的父親母親死于許鶴儀之手。
但姜芙偏偏肅然著,“是許之洐。”
姜姒腦中轟然一聲,驀地失盡,心如刀割,悲不自勝。
若是如此,的父親母親怎會原諒呀。
整個人已是支離破碎般,子輕晃,只覺周的全都齊齊地往口涌來,迫得五臟六腑郁郁不通。暗暗咬牙忍著淚,一時急火攻心,吐出來。
若是如此,若是他親手殺了的父親母親,怎麼還能狠下心來如此待?
可他的確也親手殺過裴君,他有什麼事是干不出來的?
姜姒心緒恍惚,失神問道,“是他殺的嗎,伯嬴?”
伯嬴是不會說謊的,問伯嬴不會有錯。
伯嬴抱了,低低答道,“那時我尚未跟在陛下邊,雖不清楚,但已查問多人......”
他沒有說下去,但姜姒已經懂了。
曲臺宮的爐子很暖,那金蟾香爐焚出來的淡淡香味輕輕彌著,伯嬴的懷抱一如從前那樣可靠溫暖,而姜姒臉如紙白。
久久沒有說話,只是含淚笑了起來。
伯嬴輕發白的臉,擔憂喚道,“姑娘。”
嘩得一下淌下淚來,闔眸子哀戚道,“我這樣的人,實在不配活著。”
姜芙站了起來,心疼地看著姜姒,掙扎許久,終是說道,“阿姒,你聽著,姜許兩家海深仇。”
姜姒頓然睜眸,厲聲道,“那你又為何從北宮出來,你也是姜家的人,為何又做他許家的妾?”
“姐姐想說的是,伯禮大人的人已經到了長安城里。”
姜姒凝眉著姜芙,聽又道,“我想辦法出北宮,便是要回他邊謀事。只可惜,他從前不肯要我,如今依舊不肯要我。我被冊封為容華,亦不過是與顧太后的換罷了。”
姜姒冷聲問道,“換了什麼?”
“我與清清引天雷助顧太后回桂宮,顧太后便游說陛下許我們位份。我原以為做了容華能回他邊,無奈本近不了他的。好不容易與清清靠近了他,卻失了手,生生把清清折了進去。”
姜芙徐徐道,“他如今實在奇怪,日待在甘泉宮,不管是皇后還是襄夫人,從不召見。只不過是偶爾召太子問問讀了些什麼書,或是周侍中將秉德公子抱來看一眼。”
“許之洐確實是個好皇帝。自他登天造極,便練兵屯田,輕徭薄賦,閑時還要駕親臨軍營。如今天下臣服,兵馬壯,強攻實在是最下等的計策。”
“永寧三年冬那一戰,燕軍的赫赫威名令四海之聞風喪膽。即便是伯禮大人,亦是在燕軍手里吃了好些苦頭,不敢輕易進犯。但慶朝復國是大勢所趨,何況長公主至今還被宣德皇帝囚于未央宮中。昭武皇帝憂心如焚,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發。”
“宴清清為我頂罪而死,死前說,‘姜姐姐,他日乾朝亡了,記得在我墳頭上一炷香。’阿姒啊,若不是實在無法,我也不會再使你為難。”
“你想要我做什麼?”
“阿姒,不是為我,是為你自己,是為了慶朝。”
姜姒悵然著姜芙,心里已然明白自己將要承擔的使命。
而此時姜芙自髻上取下一支巧的木質長簪來,這長簪一端雕著栩栩如生的辛夷花,“許之洐是個多疑的人,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你回他邊去,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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