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把的袍整理完好，將抱在懷里，“對不起，嚇壞你了。”

淚流滿面，上依舊發著抖，他手足無措地去解腕間的綁繩，他一只手不靈便，因而解得極慢。

眼見著的手紅腫不堪，他心疼不已，后悔方才沒有聽的話，因而低聲寬道，“阿姒，就好了，我不會把你關進籠子里，你不要怕......”

姜姒心如刀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那麼呆呆愣愣地由著他解開束縛，不久腕間頓然一松，那人扔掉繩子，重又將攬了，將傷的手在自己微涼的臉頰上，好半天才道，“你有了我的孩子！”

姜姒乍然回過神來，不愿有許之洐的孩子，原是打算逃回長安便喝下避子湯，不要這個孩子。

要與伯贏正旦大婚，才不要許之洐的孩子。

若不是方才他鐵了心要將拖出馬車去，死都不會告訴許之洐。會悄無聲息地打掉，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還記得他方才的話，說什麼“他們都要你死，再疼，你也要著”。

他的腔劇烈地起伏，他也急于與人分他的歡喜，便道，“阿姒，你說句話，我聽說孩子是能聽見父親母親說話的，他們什麼都能聽見，也什麼都能明白......阿姒，你說說話......”

姜姒呢喃道，“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許之洐輕輕著平坦的小腹，“那你給他取一個名字，你取的名字，他一定喜歡。”

姜姒驀地想到有一回，站在甘泉宮正殿，聽見屏風后許之洐與沈襄濃溫和的對話聲。

“陛下給他賜個名字罷。”

“便秉德。”

聽沈襄濃笑道，“‘濟濟多士，秉文之德’，這名字極好！”

那時攜著裴昭時默默往外退去，猛不丁又聽見許之洐說了一句，“你出自高門，又知書識禮，將來孩子出世，必能教養得很好。”

姜姒沒有打算讓這個孩子生下來，自然也不會費心給他想什麼名字。此時只想先穩住許之洐，慢慢再做別的打算，因而道，“我再想想。”

許之洐笑嘆，“阿姒，你要有我的孩子了。”

姜姒被他擁攬著，想起去郡的日子。那時候也是坐在馬車上，他問，“我真有那麼可怖麼？”

姜姒怕他，畏懼他，已是四年了。即便現在，他已從云端跌塵埃里，但他那與生俱來的迫與威懾仍在。

的子僵著，意識到自己依舊怕他。

馬車轱轆轱轆地朝西馳著，小路不好走，雪又厚，好多都結了冰，馬蹄打，馬車都險些翻倒好幾次。

許之洐便斥周叔離，“穩著點兒！”

要不才走小半日就對外命道，“該停車歇著了。”

甚至命人去附近的鎮子上買酸果脯和甜馃子，命人漫山遍野地去打野味，還人去買胡椒回來燉湯喝。

便是隨行的行伍之人也都看出異樣來了，何況是夏候起這種有家室妻兒的人。因而休息的時候，夏候起便與霍云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起來。

“不能留了，主公又要因誤國了。”

“大將軍有什麼打算？”

夏候起比劃了一下脖子，“殺了便是。”

霍云不敢茍同，忙按下他的手，低聲道，“如今慶朝公主有了主公的孩子，大將軍要慎行。”

夏候起冷笑，“你怎麼與周叔離一樣了，猶猶豫豫，能干什麼大事？”

見霍云遲疑不語，夏候起摔了手中的酒囊，“越是如此，越不能留！才甩開追兵，主公便又命人頻頻去鎮上，簡直是引火燒。何況慶朝公主屢屢對主公起殺心，再這麼下去，只怕主公創業未半便要中道崩殂了！”

霍云忙道，“大將軍息怒，我等聽大將軍的吩咐。”

夏候起這才緩了臉，當即附耳與霍云謀起了對策。

待到這一日夜，眾人尋了一藏風的山坳停下來休整。燉了湯喝，也烤了馕餅，姜姒吃得不算多，許之洐便要林向沂給多盛一碗湯，說是，“你上有傷，孩子也要榮養。”（榮養，即營養。《晉書·趙至傳》中云:“至年十三,請師業……至日,吾小未能榮養,使老父不免勤苦。”至今,在日本仍沿用“榮養”一詞）

姜姒依言多喝了半碗湯，多吃下幾塊兔。

夏候起見狀冷哼不已，“主公的傷勢更重。”

許之洐沒有理會他，只是沉聲低斥，“住！”

夏侯起便也悻悻走開，不再多言。

好不容易等到深夜，眾人都蜷進了毯里睡，夏侯起靜悄悄地起了，緩緩出長刀，抵在了姜姒的脖頸上。

姜姒本便半睡半醒，此時被這冰涼的刀鋒驚得霍地一下醒來，睜眸向持刀的人瞧去，果然還是夏侯起。

那人冷然盯著，朝揚頭，示意起跟著自己走。

那刀抵著，只得起了，十二月的深夜是徹骨的寒，旦一掀開毯，陡然打了個寒戰。

夏侯起便這樣持刀架著引去了拴馬樁，低聲命道，“上馬！”

姜姒問道，“將軍要我去哪兒？”

那人道，“離開主公，回你的長安去。”

回長安自然最好，做夢都不得回長安去，可夏侯起是想要死的人，因而姜姒問道，“將軍的話有幾分真？”

夏侯起并不與廢什麼話，只是在刀鋒上了幾分力道，又一次低聲厲喝，“上馬！”

姜姒不敢拖磨，忍著脊背的傷痛蹬上了馬，手上的紅腫還沒有消下去，此時被凍得握不住韁繩。

但好似也并不需去拉韁繩，因為韁繩被夏侯起拽在了手中，那人翻上了自己的馬，往后看了一眼，便打馬往茫茫夜里疾去。

甫一離開營地，那人便快馬加鞭。姜姒的子不住，只能抓住馬鬃俯臥在馬背上。

兩匹馬，兩個人，一前一后，在雪地里奔行。

約莫走了二十里路，前面那人勒住了馬，扭頭命道，“下馬！”

姜姒環顧周遭，此僻靜，沒有村落人煙，在馬上踟躕，“還未到長安。”

夏侯起卻著臉又一次喝道，“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