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方默默的提起茶壺，往碗裏倒了半碗湯水。

這看上去就比剛才的那一碗要正常許多，心中稍微松了口氣。

“坐下慢慢喝。”張倫用腳背往雲方的後踢了一個凳子，扭頭沖著門口看熱鬧的衆人道：“還沒看夠？要不要坐過來看？”

衆人紛紛逃離現場，廚房中頓時各種怪聲四起。

張倫扭頭的功夫，再回過頭來雲方已經喝完了一碗，要不是角還掛著湯，張倫都要以為雲方是趁著自己不備將這碗實打實的人參湯給倒了。

“味道如何？”

雲方點頭：“還不錯，如果裏面沒有加別的作料，我想味道會更好。”

“呵呵，舌頭還靈，確實加了一點作料，只不過是一些常用藥材，強健，保肝益腎。你放心，我還不至于拿一顆珍貴的千年老參去摻毒藥送給你。”張倫晃了晃壺中剩下的湯水，“還剩下這些，你是想現在喝完還是睡前再喝？”

“我能選？”

“自然，畢竟是你的口，以你的意願為主。”

“我的意願...”

“你眼底的烏青太厲害了，本就來回折騰了好幾晚，還不怕累的又守了一夜，不虧損才怪。讓你喝了好好的補補，雖不至于立竿見影，但是總是有好的。這人參得來的不易，舅舅輕易不肯拿出來，這是因為我要死了，舅舅才忍痛割拿了出來，你看，這不就正好用到你上了？這事保，不要讓舅舅知道進了你的肚子。”張倫面朝雲方提高了嗓音，“你們都聽見了嗎？若是傳了出去，我定不輕饒。”

門板後一片整齊的回答，“是。”

雲方苦笑一聲，將茶壺裏的湯水盡數倒進了碗裏，一飲而盡，當著張倫的面兒展示了一下空空的碗底，“嗯？”

張倫點頭：“嗯，很好。你真的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味道？”

“沒有，都是藥味兒。”雲方微笑著回道。

雲方：都是你上的味兒，你想試探什麽？

張倫對這個答案很滿意，他從腰後面了一會兒，出來一張邀請函，對雲方說道：“舅舅說要好好的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你之前說你的店裏還有另一個人，一起來吃頓飯吧，你只要在下面簽個名字，我讓人拿著去山上請他下來。”

雲方蹙眉，“今天？”

“今天不行嗎？擇日不如撞日，我瞅著今天就好，來了一起吃頓飯，我正好也看看你平日裏都和誰住在一起。”張倫突然森森的笑起來，“看看這樣貌材的比我好到哪裏去。”

雲方：“他老白，你不明白為什麽要加個老字嗎？”

“這可不好說。你看孟自詡那個小鬼，有時候還我老哥，我老嗎？不老。你這個老白說不定也是和我一樣的，是昵稱。”張倫扶額閉眼，對著雲方又道：“是騾子是馬，總得拉出來看看。老還是不老，人來了自然就知道。”

雲方也懶得和他爭執，直接拿筆在落款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雲方。

張倫看著俊秀的字，挲著自己的下，抖了抖邀請函道：“白雲千載空悠悠，四方天地任你走。雲方，這不是你的本名吧？”

雲方驚訝的擡起頭看向張倫。

張倫指著雲字的第二筆笑道：“你剛才頓了一下，應該是想寫本名？”

雲方：這都看的出來，果然心細。

張倫：“別慌，一個名字而已，你可以雲方，也可以白四，那是你的喜好，我不介意。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的本名是什麽。雲方...”

突然，張倫擡眸看向天空，對著邊的雲方擺擺手道：“你繼續休息，我找人去山上請老白過府。”

張倫突然的話題轉移并沒有讓雲方覺得輕松多，他看著張倫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中已經被這個人上的謎團徹底吸引的移不開視線。

雲方起回到自己的房間，而後...他掐訣跟了上去。

張倫確實是派人去山上請老白了，可是他把邀請函往小廝手中一塞，代完後就自己沿著府外的一條僻靜的小道兒小跑了起來。

雲方小心翼翼的跟在張倫的後，想要看看張倫的目的地。

只見張倫一路頭也不不回的走進了一條雲方并沒有見過的巷子，因為怕被張倫發現自己的尾隨，雲方并沒有跟著太近，等他跟著雲方的腳步一腳踏進巷子口時，巨大的結界將雲方給彈了回來。

雲方站在結界外面突然開始心慌。

張倫會不會被東門衛給捉住了，會不會有危險。雲方也顧不上想太多，擡手就要毀掉面前的結界。

“嘎嘎！”結界裏飛出了幾只烏黑的怪鳥。

像烏又不是烏，圍著雲方轉了兩圈後振翅高飛，消失的無影無蹤。

雲方這才準備從新打破結界，卻發現張倫已經折返了回來。

雲方為了打破結界顯出了人，此時和張倫迎頭上，別說有多尷尬了。

張倫倒是不怎麽介意道：“想跟我看看外面是不是有鶯鶯燕燕？看到了？什麽都沒有。”張倫避開指著後的大樹道：“只有一棵大樹，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雲方口而出道“沒有人你來這裏做什麽？看樹？”

“你果然是在跟蹤我？呵呵，我勸你以後不要這麽敏，我要是想要不被你發現痕跡，有一千種方法。只是我覺得沒必要，所以你也不用在這上面浪費力。”張倫指了指那棵大樹，“這樹底下有一，我來看看有沒有被人擡走。”張倫說完還出了自己的手指，對著太晃了晃，“不是我殺的，但是因我而死。”

雲方見張倫的模樣并不像是在開玩笑，一時間都不知道要怎麽接話下去，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那棵參天大樹。

枝繁葉茂，高健壯，要是從上面摔下來，確實非死即傷。

張倫又道：“他了我的東西，所以他該死。”

“你讓他從上面跳了下來？”雲方問。

“不是我讓他跳下來，是他選擇了自己跳下來。生死是在他的手上，我只是在一邊看了一場命運的終結。他原本可以跟我去衙門坐牢的，他不信命，非要逆天而為，結果被老天收了回去，這怨不得我。”張倫突然湊到雲方的臉下，笑道：“雲方，你信命嗎？”

“信。”

“這樣啊，我以為你會不信。走了，已經沒了，看來是被人擡走了，我也就放心了。回去吧。”張倫拍拍雲方的肩膀道。

“你放心什麽？”雲方和張倫并肩走在大街上，雲方問道。

“走了才會有人理，不然這個天兒就扔在那裏，都該臭了。”張倫一臉的無所謂，邊走邊看兩邊的攤位上的小件，時不時的拿起來看一看，再搖搖頭放回去。

“你不怕查到你的頭上？”

張倫搖頭：“我說了，我沒有手，我想要殺他也不會親自手，所以怎麽會查到我頭上呢？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誰會懷疑到我的頭上？”

雲方背著手笑道：“可是你方才說了他了你的東西，這難道不是機？”

張倫從攤子上拿起一個孫大聖的面，戴在臉上沖著雲方笑道：“沒錯。”摘掉面，張倫又道：“可是誰知道他了我的東西呢？只要我不說，你指死人自己起來說嗎？”

雲方覺得這個張倫是極其陌生的張倫，他臉上的笑容是真的，但是他的心腸冰冷也是真的。

從他的話語裏不難聽出，人命如草芥，來往皆隨心。雖然灑，但是夠無。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給我包起來。”張倫走到了一個小吃攤子前，在老太太的面前隨手指了好幾樣吃食，抱著膀子看老太太彎著腰打包他要的東西。

張倫接過打包好的東西，扔了一錠銀子在小攤子上。

“這位爺，您給的太多了，我找您錢。”老太太說著就要蹲在地上給張倫找零錢出來，被張倫制止道：“不用了，剩下的拿去看看病吧，你這再不看就要落下病了。”

張倫提著吃食大步離去，雲方走近了才看到老太太的上有傷，因此大部分時間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小範圍的移，直到張倫過來點了許多東西才急忙站了起來給他打包。這一起來才能顯出上的病。

看樣子應該是摔傷，沒有繃帶沒有石膏，甚至連片膏藥都沒，就這麽拖著病痛出來賣東西。

雲方看到後也有些唏噓，對老太太道：“早點收攤休息吧，這早點去看郎中應該問題不大。”

“哎哎，謝謝公子提醒，我老太太今兒運氣好，遇到了貴人，還是兩個貴人，謝謝，謝謝貴人。”老太太雙手捧著張倫扔下的銀子一臉的激，對著張倫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躬。

雲方幾步追了上去，問：“看不得人間疾苦，偏要擺出一副鐵石心腸，不覺得矛盾嗎？”

張倫笑著將手中的吃食扔給雲方道：“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看不得人間疾苦？我從來都看得人間疾苦，也得了人間疾苦。我就是人間疾苦裏的一份子，還有什麽看不得的？倒是你，剛才還覺得我冷無，眼睛裏都是想要拉我去見的意思，怎麽這一會會又覺得我悲天憫人了？雲方，你修的是千變道，練的是萬化法吧？”

“東西能吃？”雲方從袋子裏拿出一塊餞笑著問張倫。

“花了錢的自然能吃，想吃？來，給你。”張倫給雲方撥開了上面的紙包，著餞塞進了雲方的中，眨眨眼，“甜嗎？”

“甜。”

“那我這錢也不算白花。”張倫說完看了看剩下的半條街，“左右無事做，逛逛？”

“你出錢？”

張倫哈哈笑道：“自然是我出錢，在我的地盤上，還不到你掏銀子。何況你那點銀子估計還不夠我看戲喝茶的，還是留著點吧。走，我帶你逛逛這最繁華的街是什麽樣子的，讓你也開開眼界。”

張倫本以為自己可以在雲方面前好好的顯擺一把，不料差點被雲方打了臉。

兩人路過一家酒莊，正在低頭算賬的老板不知道的什麽風，突然擡頭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

這一眼正好落在了路過自家店門口的雲方的上，一疊聲的“雲老板留步，雲老板且慢”的追了出來，手上還拿著自己尚未來得及放下的筆。

“雲老板，好巧，居然在這裏遇到你。咱們上次談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要是你覺得價格不合適，咱們可以再商量的。我這人好說話，只要能讓我賺一點，怎麽著都行。”

張倫道：“談什麽？”

酒莊老板這才把目放在了雲方邊的年輕人上，立馬拱手做禮，“這不是張老板嗎？失禮失禮。原來兩位老板是好友？難怪雲老板這麽有遠見在山上開了鋪子，想來是張老板您給提的建議吧？呵呵，那您看我現在夥還來得及嗎？”

“夥？”

雲方解釋道：“酒莊老板想要把他的酒放在我的店裏售賣，我們還沒談妥。”

“對對，其實談妥很簡單，雲老板您自己出價，我覺得合適我就答應了。”

“這件事你等白老板下山找他商量吧。酒水這方面他比我有經驗，你同他聊會很順利。”雲方笑道：“不出意外的話，白老板今晚也會下來，到時候有時間的話讓他找你。”

“那敢好，多謝雲老板惦記。我今兒晚上不閉店，就在店裏等著白老板大駕臨。二位這是逛街？繼續繼續，我就不打擾了，咱們回聊。”酒莊老板說完舉著自己快要幹的筆匆匆回了櫃臺，繼續和賬本較勁去了。

張倫正想要誇贊一句雲方“不可貌相”，迎面又走來一個姑娘，看到雲方後激的小跑了起來。

待跑到了兩人面前，氣還沒勻就同雲方說道：“雲老板啊，東西我已經拿到山上去了，你在休息就沒打擾你，怎麽樣？看到了嗎？還可以嗎？需要我改進什麽嗎？”

小姑娘一雙眼睛水靈靈的煞是好看，小馬尾辮在腦後甩來甩去，將稱的更加的活潑可。

“東西？什麽東西？”張倫更加不解道。

“手帕，想要在我的店裏寄售一些手帕，我答應了。”雲方同張倫解釋完，又面朝小姑娘笑道：“很好，不用改了。後面就是你過上三五天的自己上去結賬補貨就可以了。”

“是，多謝雲老板。這樣一來我以後就有穩定的收來源了，我看我家那些大老爺們還怎麽嘲笑我。”小姑娘叉著腰驕傲道的說道。

雲方看著有趣，隨口問道：“大老爺們為什麽看不起你一個小姑娘？”

“雲老板你不知道，我上面有兩個哥哥，整日游手好閑的在家無所事事，就指我爹娘種的那點田地裏的收過活。眼看著爹娘一天不如一天，他們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就把主意打到了我上，想要給我找個七老八十有錢人家當小妾，給他們換一點繼續懶惰下去的本錢。我和他們說了，如果我能自己養活自己，他們就不要再打我的主意，老麽實的出去掙錢養家。他們別的不說，說話還是算話的。我相信我如果告訴他們我和雲老板有了合作後，他們就不會再迫我去和老大爺相親了。呵呵，雲老板，我得多謝你。說吧，想吃什麽，我請你。”小姑娘一仰頭，小脯一，驕傲道：“今兒我出個，請你們吃點好的。”

小姑娘說的好的，也不過是一人手裏多了一個椰子。

三個人每一個人捧著一個椰子，上面著吸管，一邊走一邊喝，一邊喝一邊說。

“你真的是雲老板？”張倫咽下一口清涼香甜的椰，終于將自己方才的疑問了出來。

“怎麽？不像？”

張倫：像個鬼，都淪落到撿別人服穿的地步了，哪裏有老板的樣子？

“雲老板，你和張老板是好朋友嗎？怪不得你這麽有生意頭腦，一定是張老板幫你的吧？”小姑娘說完狠狠的吸了一口椰，滿足道：“等我賺了錢我就買上五十個椰子放在家裏，日日喝，頓頓喝，真是太幸福了。”

小姑娘正沉浸在自己的好幻想中不能自拔，一睜眼，邊的兩個大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張倫走在雲方的左側，一手托著椰子一手拿著雲方上隨帶出來的帕子，笑道：“這繡工還是糙的，不過放在你所謂的半山腰供路人汗什麽的還是可以的。這小姑娘也聰明，知道自己這繡工想要在鎮上繡品鋪子裏出頭是不可能的，另辟蹊徑，找到了一個好去。”

“能被張老板誇贊，這小姑娘確實有做生意的天分。”雲方笑道。

“然後呢？”

“什麽然後？”雲方不解。

“明明是放在你店裏寄售的帕子，你揣在自己上做什麽？莫非是想要暗自留香，默默回味？”

雲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椰子，還剩半個，砸下去的話著實有些浪費，算了，“你想太多了，在我上只是因為我需要一塊帕子，而店裏正好有，我就隨帶了一塊。這帕子錢我是會給的，不算白拿。”

張倫笑道：“大老爺們帶帕子做什麽？鼻嗎？”